天是黑的，雨是冷的，镣铐是沉重的。
荣誉？骄傲？英雄？那种东西怎么样都无所谓。
“以神的名义宣布你有罪。”
国王陛下的判决很轻，落在她的身上却重得足以砸碎脊梁。
蘸着魔法墨水的笔刺破小腹不比刀刃割开皮肉疼，落在她的身上却足以将心打碎成渣。
她在逼仄阴湿的陋巷里发霉腐烂，只想贪求瓦砾间细碎落下的阳光。
她祈祷着那束淡得看不出的光有朝一日能环抱着她，她渴望着有一双手能把她破碎的心脏一块块地拾起，她期待着终有一天能有人支撑起她断裂的脊梁。
奥菲莉娅...
安娜睁开了眼，一片模糊的光亮。
“醒了？”
耳边是奥菲莉娅冰冷的嗓音。
“嗯。”
脑后的触感柔软而富有弹性，安娜侧过脸，清冽好闻的雪松香直冲鼻腔。
那个奥菲莉娅...竟然在给自己做膝枕？
“别动。”
安娜的余光瞥见左手缠得笨拙的纱布，奥菲莉娅强行扭过安娜的脑袋，让安娜平躺在她的大腿之上。
她的眉眼低垂着，眼角还噙着未干的泪。
察觉到安娜的目光，她擦了擦眼角，露出她往常那样冰冷的表情。
安娜伸出手来，像是想要掀开面具一般轻抚着她的下颚角。
手指顺着她的骨线攀附向上，擦过她的耳垂，穿过她的发梢，停在她的后颈。
奥菲莉娅难得没有阻止她。
“从今天起，每天晚上的牛奶必须喝完。”
“嗯。”
“每天的例餐都要吃完。”
“嗯。”
“还有，还有...”
奥菲莉娅的泪忽然止不住了，她捂住了嘴，尽力地让呜咽声不从指缝间溜走。
这不是她第一次在安娜面前落泪，但却是第一次落泪落得如此凶猛。
“奥菲莉娅。”
安娜轻唤着她的名字。
“...”
“奥菲莉娅小姐。”
安娜的手指轻抚着奥菲莉娅的唇角，在这间独属于她们二人的房间里，无论她做些什么，都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那么稍稍任性一点也是没关系的吧？
“奥菲莉娅小姐，别哭了。”
安娜用绑着绷带的左手扶住床沿，她直起身子，径直吻住了奥菲莉娅眼角滚落的泪珠。
“你可是我的主人哦？再说，我晕过去只是因为贫血，又不是奥菲莉娅小姐的错。”
安娜顺着泪痕一路吻过，最后一吻落在了下颚线上。
她像是撒娇一般用头顶蹭了蹭奥菲莉娅的胸口，忽然将她扑倒在了软床之上。
安娜的手指精准地从奥菲莉娅的指缝间穿过，扣紧，她们在极近的距离俯仰对望。
凝视着那双有如蓝海一般的眼瞳，安娜忽然觉得时间流走的很慢，她的心跳也好像慢下了半拍。
“偶尔奥菲莉娅也可以依靠一下我嘛。”
“安娜...”
奥菲莉娅嗫嚅着，在她的印象里，安娜正逐渐与她幼时曾经熟悉的，另一位剑之勇者重合。
她真的可以...像从前依赖那个人一样依赖安娜吗？
明明自己一直在仗着债务和奴隶契约欺负着安娜。
明明自己总是将自己的想法强加给安娜，害得安娜受伤晕倒。
明明自己一直都没帮上安娜的忙，却还因为别人帮助了安娜而恼怒不已。
明明自己糟糕透了...
可是安娜，你明明是被我拖累的受害者，可你为什么却要对我展现出这般的温柔呢？
安娜，安娜。
不要讨厌我...不要离开我...
我只是，我只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去珍惜你。因为从来没有人珍惜过我。
安娜...
奥菲莉娅时常感觉自己在悬崖上漫步，走错一步便会坠入无际的深渊。
曾经有一束光芒照耀指引着她，可那束光早就在阴谋中消散了。
她一直在黑暗里踽踽独行，直到有一天，她听说了那位落魄的剑之勇者。
那位被称之为罪人的前勇者的每一场角斗她都看过，那位藏在酒馆里卖艺不卖身的招待的每一次指名她都审视过，她在那位勇者的身上隐约看见了故人的影子。
终于有一天她忍不住了，她赎买了安娜的债务，接近了她，占有了她，用帮助她回归战场的大义圈住了她。
她本以为这样就可以将安娜拴在身边，可碧翠丝的搅局却让她格外地惶恐。
碧翠丝给了安娜她所不能给予的东西，她生怕安娜会投奔那个女人的怀抱。
可她什么都做不好，她只知道在安娜的身上刻满属于她的印记，她甚至连怎么教安娜做题这种小事都做不好。
“安娜，安娜...”
奥菲莉娅的哭腔怎么也止不住。
“我在的，奥菲莉娅小姐...我的主人。”
“陪在我身边。”
“我不是一直都在吗？”安娜晃了晃两人紧紧相扣的手，“你看，手一直都牵着。”
奥菲莉娅咬住了下唇。
她说的可不只是此时此刻。
“奥菲莉娅小姐。”
安娜揾开奥菲莉娅眼角的残泪，捧起那张比她自己大不了多少的脸，在唇角落下蜻蜓点水的吻。
“我的债务太沉重了，魔法也很难学，过去也时常在梦里困扰着我，说实话，我就快要被压垮了。”
奥菲莉娅的呼吸一滞，她的心在一瞬间有如坠入谷底。
她害怕安娜会对她说，请求放过她。
“不要...”
“所以。”奥菲莉娅没出口的话被安娜直接打断。
“所以奥菲莉娅小姐...我已经被你栓的如此之紧了，我又能能跑到哪里去呢？”
安娜贴近了奥菲莉娅的脸庞，额头紧贴着额头，鼻尖触碰着鼻尖，她和奥菲莉娅的呼吸交织在一起，难分彼此。
“从被奥菲莉娅小姐拽出酒馆的那一刻起...我就哪里都去不了了啊。
我哪里都不会去的，奥菲莉娅小姐不是说过了吗，会带着我会陪着我回到那片埋葬着我的过去的地方。
我相信着奥菲莉娅小姐，只要奥菲莉娅小姐需要，我...会努力成为奥菲莉娅小姐的那把‘好用的剑’的。”
“诶？”
奥菲莉娅有些失神。
她感觉自己在一瞬间好像要被安娜击垮了。
她猛地伸出手臂，紧紧地抱住了安娜，仿佛想要把她揉碎装进自己的胸膛里面。
她的脸深深埋在了安娜的颈窝，哭声闷在了二人紧贴的胸怀里。
“不是‘需要’...”
“什么？”
“是‘想要’。我想要安娜陪在我身边，可以吗？”
这种小事...当然不言自明啊。
安娜轻轻抚摸着奥菲莉娅的后心窝，眼角有些湿润。
“一切如你所愿，主人。”
她的吻落在奥菲莉娅的额头，像是烙下了誓约的徽记。
屋里陷入了久违的寂静，奥菲莉娅兴许是哭累了，趴在安娜的肩头渐渐睡去，她的呼吸安静而平稳。
安娜轻轻抱起奥菲莉娅，让她平躺在软床之上，自己坐在了床沿上。
她的手指有意无意地扫过奥菲莉娅的发梢，她轻轻贴了过去，想要倾听那安稳的呼吸。
“母亲...妈妈...”
奥菲莉娅似乎在无意识地呢喃。
“我找到她了...找到了那个，我想依赖的人...我不会再弄丢了...妈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