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虫，我呼叫，是神派天使为你送药；
这忘忧药，能终止你对失去的她的思念——
但乌鸦说：永不复焉。”
台上诗剧在两位少女的对峙中落幕。
奥菲莉娅放下翘起的腿，侧脸打量起身后侍立的安娜。
安娜穿着一身女仆服，银发扎成了马尾垂在脑后。
她的神情肃穆紧绷，比平时的模样少了几分散漫，说是侍女，看起来倒更像是军人。
台上的话剧演得极好，若非这是奥菲莉娅不知第多少次重复观看，她也非得和其他观众们一齐落泪不可。
那部名为《乌鸦》的诗剧讲述了两名少女间纠葛疯狂的爱，没有人不会为了落幕时那支贯穿爱人胸膛的箭而落泪。
可安娜...她到底有在看吗？
奥菲莉娅就是为了带安娜来看诗剧才定下的贵宾包间。
“安娜，你有在看吗？”
“看了。”
“那你说说感想？”
安娜的表情在一瞬间松懈下来。她蹲下身子，让视线与奥菲莉娅平齐。
她凝视着奥菲莉娅的眼睛，十分真诚地坦言道：
“我没看懂。”
奥菲莉娅一瞬间觉得自己好像在抛媚眼给瞎子看。
她苦心孤诣地在公休日将安娜约出来看歌剧，还选择了这么一部剧目，她以为她的态度相当明晰了。
结果安娜没有看懂。
“但我想，如果是我和奥菲莉娅的话，我是不会用剑对准奥菲莉娅的。”
意外的发言。
“安娜，你到底是真没看懂还是假没看懂啊...将箭射进恋人的胸膛，是为了了结她的痛苦与挣扎。”
“可是应该会有其他的办法吧？我觉得，武器从来不应该指向爱人的方向。”
安娜别过脸，像是在讲什么羞人的情话似的，“比起把箭射进爱人的胸膛，更应该做的是两个人一起挽弓，将箭射向那苦难的来源吧？”
“这倒是...”
奥菲莉娅哑口无言。什么嘛，明明说着自己没看懂，可是居然连别的结局都想好了...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了。
不过这个结局的确很有安娜的风格。
“不过，为什么戏剧总喜欢让相爱的人分离呢？”
安娜的声音还没有落下，贵宾包厢的门忽然开了。
奥菲莉娅还没来得及转身相看，安娜便拔出了勇者之剑，剑锋直指着门口来人。
“小姐。”
有些熟悉的声音，奥菲莉娅转过身，来人是担任父亲近卫队长的叶戈尔。
父亲...什么意思？
“大公让在下来传句口信。”叶戈尔指尖夹住安娜的剑刃，用力一拽，剑纹丝不动。
从剑身一路传导而来的指力震得安娜虎口发麻，险些握不住剑，她望向奥菲莉娅，在默许之后收回了剑，侍立在奥菲莉娅身后，默不作声起来。
“我父亲他让你带什么口信。”
“...”
叶戈尔并不开口，他扫了一眼安娜，嘴角轻蔑地上扬，大有一副只要安娜在场，他便不会吐出一个字的架势。
“奥菲莉娅...小姐，我在外面等你。”
与叶戈尔擦肩而过时安娜报复似的撞过了他的肩膀。
“现在可以说了吧，叶戈尔。”
奥菲莉娅抱着手臂，冷冷地扫视着面前的男人。
叶戈尔曾经两次参与过讨伐魔王的远征，每一次都全身而退。
他曾是实力距离某一代剑之勇者最近的那一人，直到那位勇者在魔王城下战死。
他带回的那柄勇者之剑，如今正安静躺在奥菲莉娅位于北境的房间里。
方才无声的交锋奥菲莉娅早已看清，安娜绝不是叶戈尔的对手。
“当然，我的小姐。”
叶戈尔手按胸口向奥菲莉娅致意，“大公对于小姐您最近在王都的事迹可是有所耳闻的。对于您在王都遇袭中的表现，大公可是赞不绝口。”
“有那个闲工夫不如让他多照顾照顾那些曾追随他远征的老部下。”
说起王都遇袭，奥菲莉娅便想起了眷村那群老兵。
事后她曾派人送去了钱币粮食，却被他们严词拒绝。
好在那位盾之勇者依旧照拂着那里，他们倒也不用再为生计发愁。
“不过...大公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什么？有话就一次性说完。”
奥菲莉娅蹙起了眉头，她隐隐然怀疑起父亲是否察觉到她与安娜之间的秘密，可这不可能，他没道理会知道。
除非...有人告密。
“方才那个女仆，是安娜塔西娅·齐格林德吧？那个剑之勇者。”
“是。我买下了她，让她做我的仆人，有什么不妥的吗？”
叶戈尔向前逼近了一步，动作虽然恭敬，但奥菲莉娅却几乎本能地感受到了威胁。
这算是那么远在北境的老爹给自己的警告吗？
“若只是做女仆，我想大公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可是...小姐您真的只把她当做女仆，她有只把小姐您当做主人吗？”
“什么意思？”
叶戈尔在怀中取出一枚录音水晶，这种廉价的魔法道具安娜并不陌生。
在她认识的人里，有一位性格恶劣的家伙相当喜欢使用这种把戏。
一切都说得通了，是碧翠丝。
她利用了安娜的信任，从安娜那里录下了什么，然后交给了父亲...
“要在下启动它吗？小姐。”
“你放吧，正好我想听听我的安娜是怎么说我的。”
“遵命。”
录音被精心地处理过，只留下了安娜的声音。
听风声地点大概是学院校舍的天台——那封信，那封安娜曾交给自己的告白信，实则是引诱安娜上钩的陷阱。
奥菲莉娅追悔莫及。
要是当时自己也在场就好了。
“看来您的那位女仆是如此的喜欢您，小姐，大公对这件事可是相当地在意。况且，之后他老人家又听说了您对卡拉特家少爷的所作所为...”
叶戈尔的话没有说完，但奥菲莉娅已经了解了他的话外之音。
“父亲的意思是让我回北境？”
“正是。并且，大公要求您把您的那位女仆一并带回去。”
“喂！安娜是无辜的！”
回过神来，这一巴掌早已重重地落在了椅子扶手之上。
情急之下，奥菲莉娅竟然向那位她从小畏惧的近卫队长拍了桌子。
听到声响安娜推开了门，她的剑再度在手中凝聚。
她的眼睛死死地盯在叶戈尔的身上，只要他有什么异动，她的剑便会毫不犹豫地砍向他的脑袋。
“大公可没想过要为难一位落难的勇者。”
叶戈尔再一次无视了安娜，可他刻意提高音量的话语却字字戳痛了安娜的心，“大公只是想让她亲眼见证，她主人的婚礼。”
“如果我拒绝呢？”
“那么只能恕在下失礼了。”
叶戈尔脚步窜动的刹那，安娜的剑精准地落在了他的身前。
毫不掩饰的杀意在咫尺的距离之间迸发而出，安娜死死地挡在奥菲莉娅的身前。
奥菲莉娅毫不怀疑安娜随时都准备以命相搏。
“小姐，您希望看到您心爱的玩具变成一堆零件吗？”
叶戈尔甚至连拔剑的意愿都提不上来。
“还有那边自以为是的勇者，如果是三年前，你倒还有与我一战之力。可现在的你...真打算与我为敌吗？”
“那你就尽管来试试。”
安娜的回应很冷。
“安娜，把剑收起来。”身后奥菲莉娅的声音颤抖，安娜撇过脸望去，奥菲莉娅低沉着脸，看不清表情。
“奥菲莉娅...”
“要我说第二遍吗？安娜。”
小腹处的灼热在一瞬间焚烧着安娜的心智。奥菲莉娅她...居然发动了纹章。
“奥菲莉娅！”
可安娜还是打算抵抗到底。
“叶戈尔，我答应跟你回去。但是安娜...必须在我的身边。”
“承知。那么在下明早会准时在学院的门口等您。”
叶戈尔向奥菲莉娅鞠了一躬，临出门前，他的目光深深地停留在了安娜的身上。
“你太弱了。”
声音微弱，却如刀割开了安娜的胸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