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了啊。”
杰西卡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她坐在溪水边磨了一夜的剑。
她明明清楚地知晓昨晚发生的一切。
“嗯。谢谢你。”
安娜为她递过一杯温热的水，那是她一早烧热又摊凉的成果。
“谢我做什么。”
杰西卡用鹿皮布仔细地擦拭着剑刃上的水珠，连脸都不向安娜侧过分毫。
“没什么，就是想谢你。”
安娜放下水杯，站起了身。她拍拍衣角，转过身，朝着围拢在火堆旁的伙伴们走去。
“真是个怪人。”
直到脚步声远了，杰西卡才转过身，捧起了那杯水。
咕咚咕咚，她的喉咙滚动。
水太凉了。
她将喝剩一半的水泼进了溪中。
她与那位怪人果然只能同路走到一半。
她背起剑，挎上盾牌和背囊，向着朝阳升起的方向进发。
她要一个人走完接下来的路。
哪怕她将要面对的，会是魔王本尊。
“杰西卡走了啊。”
莉迪娅望着少女骑士远去的背影在日光下辉煌，像是孩子失去了要好玩伴一般露出一副沮丧的表情。
“还以为她会和我们一起走的。”
安娜与奥菲莉娅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苦笑出来。
昨晚只有莉迪娅一个人沉溺在梦乡之中。
难道她真的是兔子？安娜在心中质问自己。
“莉迪娅。”奥菲莉娅捏了捏莉迪娅的后颈，“有些人只能陪你一程，有些路得我们自己去走。”
她望向远处太阳升起的地方，残破的古堡在朝阳下静谧地矗立着。她深知那里有什么东西在等待着她们。
她不禁偷瞟着安娜，她的眼中没有恐惧，也没有意外，满盈着一种“必须如此”的气魄。
她明知前途凶险未卜，却依然选择向前不停。
行至此处，哪怕凭着斩杀魔王军干部的事迹，回去向协会回报也能得到一份丰厚的奖赏。如果只是为了钱，安娜做的已经足够好足够多了。
可是她选择继续往前，与金钱无关。她怀着一种近乎执念的使命感，决心奔赴那个属于她的战场。
她说这是她的使命，奥菲莉娅拗不过她。
所以在昨晚知道魔王盘踞在斯卡布罗之时，奥菲莉娅就决定了要与安娜一同前往。
与她生死相依，这是奥菲莉娅做出的决断。
“莉迪娅。”安娜轻轻捏了捏奥菲莉娅的指根，回过头来，面朝着跟在身后的莉迪娅，“我不想瞒你...我们接下来，要面对的远远不止牛头人。”
她抬起了垂在身侧的那只手，摊开掌心，向莉迪娅展示着手心里一枚从兀露露身上拾取的魔王军牌，眼睛紧紧地盯着莉迪娅。
仿佛在劝她调回头去，不要随着她们一同赴险。
“姐姐...？”
莉迪娅低沉着脸。她伸出手，推着安娜的手指蜷曲包裹住掌心，然后抬起头来，目光坚定，不容推辞。
“姐姐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姐姐救过我的命，不止一次，为了姐姐我连这条命都可以豁出去。”
莉迪娅的手在胸口攥握成拳，仿佛是因为安娜劝她折返而感到气恼。
“莉迪娅，我们要面对的可是魔王本尊。”
奥菲莉娅伸出手，想要拍拍莉迪娅的肩，却被她挥手挡掉。
“所以我就该看着姐姐往前走，被奥菲莉娅姐姐独自霸占...吗？”
莉迪娅倔强地走到安娜身边，不顾奥菲莉娅的眼光，强硬地挽住了安娜空着的那只手臂。
“这样就放手什么的...我才不要。”她深情地望着安娜的眼睛，久久不肯错开目光，“我也想要陪在姐姐身边。”
“莉迪娅...”
安娜叹了口气，她终究拗不过莉迪娅。
安娜像是做了亏心事一般偷瞟着奥菲莉娅的表情。果不其然，奥菲莉娅扭开了目光。
奥菲莉娅的嘴角弯得仿佛能在溪水里钓起鱼来。
“奥菲莉娅。”
安娜勾了勾紧紧相连的手指。
没有回应。奥菲莉娅就像是一只吃瘪生气的猫。
“奥菲莉娅。”
安娜凑到了奥菲莉娅的耳边，目光迅速地扫视着四周，无人注意，莉迪娅也没有看过来。
她借着在奥菲莉娅耳边轻语的机会，悄悄伸出了舌头。
舌尖濡湿了奥菲莉娅的耳垂。安娜清楚看见了奥菲莉娅的脸从鼻尖红到了耳根。
奥菲莉娅勾住安娜的手不自觉地攥紧，将安娜的手指包裹进手心里。
“可以理我了吗？奥菲莉娅？”
安娜的声音在极近处响起，奥菲莉娅侧过脸，却径直撞上了安娜的唇。
啾。安娜小鸟啄食一般在她的唇上落下了一吻。
安娜在笑，如朝花一般明艳。
真是拿她没办法。
那笑容太明媚了，如同正午的阳光，亮的奥菲莉娅可以暂时忽略掉心中的嫉妒。
她深知安娜对莉迪娅，那个兔子一般天真的少女不抱有恋爱感情，她也知道安娜的那颗恋心寄存在何方。可是每当她看见莉迪娅靠近安娜，她总会不受控制地生气，她在嫉妒，尽管没有任何人做错。
她羡慕莉迪娅能够那么坦率地传达出心里的情感，毫不掩饰，毫不扭捏。
“奥菲莉娅。”
安娜目视着前方，视线的终点停留在斯卡布罗隐约可见的高大外墙之上。
“谢谢你。”
毫无理由，毫无征兆，安娜扔下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谢我什么？”
奥菲莉娅抿了抿唇，试图板起一张脸来，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调动脸部肌肉，都始终无法对安娜冷脸相看。
她低声问着，手却将安娜的手指攥的更紧了。
安娜没有立刻回答。她沉默着，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那曾经雄伟，如今却破败荒芜的城墙之上。
正午的阳光下，斯卡布罗遗迹的高大外墙在日光中显得格外清晰。斑驳的砖瓦、深绿的青苔，还隐约可见已经风化的白骨。断壁残垣如同一头巨龙的骸骨，无声地诉说着旧日的辉煌与倾覆的苦难。
“谢谢你陪着我。”安娜的声音细小的几乎溶进了日光里，“谢谢你...陪我走下去。”
她侧过脸，望向奥菲莉娅，那双总是燃烧着火的红眼此刻警翻涌着如野草般纠缠荒芜的情感。
对前途的迷惘、对未知的恐惧、对宿命的抗争...更有专对奥菲莉娅一人的，分割不开的依恋。
奥菲莉娅的心像是被轻轻撞了一下，酸涩想心头交织蔓延。
安娜在感谢她能陪在身边。
“笨蛋。”奥菲莉娅低斥一声，“我说过的，我会与你相恋到世界尽头的，安娜。”
她将额头轻轻抵在安娜的肩上，借此来抗衡自己微微酸胀的眼眶。
“世界哪有尽头啊，笨蛋。”
安娜回忆起了在王都时交换的誓言，情不自禁地轻笑出声。
世界没有尽头，爱也没有止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