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翠丝卿,消息可曾得到证实?”
金碧辉煌的大殿之内,碧翠丝跪在羊脂玉台阶之下。
她不动声色地换了条支撑腿,反正裙摆够大够宽,又有裙撑如盖子一般遮挡,想来台上那个老头是不会发现的。
碧翠丝有些大逆不道地想着。
不过那个老登的话是要回的。
“回禀陛下。”她轻启樱唇,“证实过了。我们卡拉特家的斥候星夜赶往了阿尔比恩,这是他们用留影魔法记录的证据。”
碧翠丝侧过脸,眼神不着痕迹地扫过皇帝陛下身边近侍的脸。那位近侍心领神会,从袖袍里抽出一卷羊皮纸,解开魔法封印,递到了皇帝桌上。
皇帝只是将纸上虚影扫过一眼,便兴趣全无地将羊皮卷扔到了一旁。
嘭,人手砸中木桌的闷响在大殿里回荡。
“这么说,斯卡布罗真的被收复了,这成何体统!”
皇帝近乎咆哮地吼出了声,站在他身后的海伦公主连忙轻拍起他的后心,生怕他一口气顺不上来,就此两腿一蹬背过去了。
“陛下,收复故土总归是件好事,莫要气坏了身子,让全国百姓都为您忧心。”
老宰相拜尔斯适时地站了出来。他的目光凝望着半跪在阶前的碧翠丝,回应他的却是近乎挑衅的目光。
“好事?拜尔斯卿,你老糊涂了吧?”
碧翠丝嘴角一勾,站起身来,转身面向拜尔斯,语调间满是讥讽。
一个揣摩不透王室心意的老蠢蛋,碧翠丝如是想。
“如何不是好事?请碧翠丝卿赐教。”
望着拜尔斯嘴硬执拗的模样,碧翠丝在心底笑的合不拢嘴。
朝堂上最忌讳的,一是不能领会上面的意思,二是对自己的意见太过执着。
不过能为这种小事上纲上线,这个王国多半也快完蛋了。
碧翠丝的心中闪过一丝欢愉。
“拜尔斯卿,那我问你,陛下何时下旨发兵征讨斯卡布罗遗迹过?”
碧翠丝仍笑着,她面朝着拜尔斯,一步一步迟缓地走着。老拜尔斯只觉得喉咙堵的发慌,冷汗顺着鬓角落下,沾湿了山羊胡须,他只觉得脊背生寒。
“没有旨意便擅自行动,那帮不通王化的家伙把王族威仪当成什么了?还是说他们只知道有冒险者协会...心里从来就没有过陛下呢?”
碧翠丝杀死了辩论。
噗通。老拜尔斯的膝盖一软,跪倒在了地上。
“陛下,我请求对藐视王室的那帮野人严惩不贷。”
心理得到满足的碧翠丝当着老拜尔斯的面理了理衣裙,收敛起笑意,转过身面朝着王座之上的男人,手抚着胸口,一副痛心而虔诚的模样。
她声泪俱下地控诉着那帮冒险者的失控和专断,仿佛任由他们胡闹下去,王国的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就只有天知道了。
一副忠志之士的样子。
国王陛下的目光在她与老拜尔斯的身上反复转移。
“罢了,拜尔斯卿人老了,精力不够,犯些小错倒也无妨。碧翠丝卿,你还年轻,这朝堂之上迟早会有你的一席之地。”
他好像说了很多,又好像什么也没有说,风轻云淡地将方才两人间的唇枪舌剑一笔带过。
啧。碧翠丝在心中埋怨一声,却并不表现在脸上。她的脸上始终是一副谦卑讨好的笑,这副模样,就连站在武官行列中的奥托也觉得有些表演过度。
他怎么不知道自家妹妹是个这么老实的家伙?
“如拜尔斯卿所说,收复失地终归是件好事。不过话又说回来——”国王陛下的目光最终停留在碧翠丝的脸上,“碧翠丝卿说的有道理,此类乱象不整治迟早会酿成大患。”
“格赫罗斯卿、奥托卿,我命令你们二位带领骑士团即刻出发,去阿尔比恩,把那些冒险者带回来。”
被叫到名字后,奥托立马出列,一口应下。格赫罗斯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直到王座后的海伦公主焦急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才心事重重地站出列来,模样似乎有些勉强。
“格赫罗斯卿,最近怎么心事重重地?”
对于自己的女婿,国王陛下相当的宽容。
即使是在朝堂之上,他的语气也如同和小辈拉架子的家长一般和蔼。
“陛下...听闻魔法塔那边,最近要将新的勇者召唤提上日程了。”
格赫罗斯抿紧了唇,他踌躇着,最终还是选择了向陛下坦白。
勇者召唤。
格赫罗斯一开口,没有人接茬。即使是碧翠丝也识相地保持了沉默。魔法塔从不涉及政治,这是那帮白胡子老头与王都贵族们之间的默契。一直以来,涉及魔法塔的议题从来不会在朝堂之上公开讨论。
最多也就是国王私下召见几个心腹进宫详谈罢了。
可如今魔法塔尚未公布的秘密便被格赫罗斯公之于众。
“格赫罗斯卿,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国王陛下的话语一点一点冷了下来,全然不复先前的家长做派,而是冰冷的,近乎无情的统治者模样。
他冷冷地注视着自己那个曾是枪之勇者的女婿。
“陛下,我...”
格赫罗斯自知失言,却覆水难收。他张了张嘴,环顾着四周,话哽在喉咙里,最终低下头,沉闷地将手握拳,砸在自己的胸口以示效忠。
奥托将一切看在眼里,对这位时常与自己搭档的前勇者的鄙视更深了一分。
无非是担心新的勇者出现后,自己的地位还有特权会不保罢了。
为了这么点微不足道的东西,在朝堂之上犯了大忌讳。果然庶民就是庶民,即使一朝乘了好风扶摇直上,他也改不了他那短视和斤斤计较的本分。
真不知道海伦公主看上他哪点了。
奥托在心里编排着。国王陛下挥了挥手,他如往常一般沉默地走出大殿,自己妹妹跟在身边,亦步亦趋,好像有话要说。
“这次又是什么事?我愚蠢的妹妹。”
奥托猛地止住步子,回过身,碧翠丝径直地撞上了他的胸膛。
“好疼...你搞什么啊,老哥。”
碧翠丝揉了揉额头,仰起头来,对着奥托怒目而视。
“你有话想说的吧?”
“哈?所以你就突然停下来?”
碧翠丝别过脸,倒也不否认。她饶有兴味地打量起奥托,目光飘向他的头顶。
“听说老哥你在北境...好像很不愉快?”
嘻嘻。碧翠丝在心里轻笑着
空气仿佛凝固住了,那是足以让人窒息的冰冷。碧翠丝亲眼看见奥托那副惯常的好好先生的表情在一瞬间崩塌。
嫉妒、愤怒、委屈,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复仇。
简直...太美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