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澈从一场深不见底的睡眠中挣扎着醒来。疲惫感像湿透的冬衣，沉重地裹在灵魂上。他明明睡了很久，久到窗外的阳光都已越过正午，在他的书桌上切割出锋利的光斑，可那股倦意却如附骨之疽，抽走了他所有的力气。他伸手按掉床头的闹钟，那刺耳的铃声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再不起床，下午的社团活动可要迟到了哦，小澈。」一个轻快又熟悉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
林澈揉着眼睛，循声望去。有个说不上很漂亮但很有气质的女生正飘在半空中，身体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半透明状。她叫江若璃，在几周前，在某个同样疲惫的清晨醒来后，江若璃就这样凭空出现在他的生命里。一个只有他能看见、能听见的「幽灵」，或者，用更科学的说法，是他压力过大产生的精致幻想？他至今没有定论。
阳光穿透她淡蓝色的连衣裙，在地板上投下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浅得像水渍的影子。她的笑容灿烂得像盛夏，与这个灰蒙蒙的冬日格格不入。
「知道了。」林澈嘟囔着爬起来，视线忍不住在她身上多停留了几秒。若璃俏皮地在空中转了个圈，裙摆像一团将散的烟雾，指向厨房的方向：「快去洗漱，我『监督』你吃早饭。」尽管她根本无法触碰任何实物。
林澈走向洗手间，若璃如影随形地跟在他身侧，像一颗专属于他的、不会落地的卫星。这样的早晨究竟持续了多久？林澈记不清了。
「我说，」林澈刷着牙，满嘴泡沫含糊不清地问，这大概是他第一百次提出这个问题，「你到底是什么？是我的幻觉，还是……某个真的存在过的谁的幽灵？」
若璃坐在洗手台的边缘，晃荡着半透明的小腿，像往常一样嬉笑着回避了核心：「说不定，是圣诞老人听到了你的祈祷，提前送给你的专属朋友呢！」
「圣诞老人……」林澈漱掉泡沫，看着镜子里自己苍白的脸。这个词汇像一把钥匙，轻轻触碰了他记忆深处某个生锈的锁孔。
早餐时，客厅的电视正播放着圣诞特辑，主持人热情洋溢地介绍着市中心的「告白圣地」，还有一个月就建设好了。林澈的心跳蓦地漏了一拍，脑海中闪过一帧模糊的画面——漫天的雪花，绚烂的彩灯，和一个转瞬即逝的、温暖的背影。一阵尖锐的既视感像电流般窜过脊髓，让他险些握不住手中的牛奶杯。
「怎么了？」若璃关切地凑近，她的脸庞在阳光下几乎与空气融为一体。
「没什么，」林澈摇摇头，努力驱散那莫名的心悸，「就是觉得……圣诞节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事要做，但怎么也想不起来。」
若璃的眼神剧烈地闪烁了一下，那是一种深不见底的悲伤，但只停留了零点一秒，便被她更夸张的笑容完美掩盖。「那，小澈今年圣诞有想一起过的人了吗？」她眨眨眼，语气刻意变得轻松，「比如……那位经常在图书馆遇到的、很漂亮的茜学姐？」
林澈自嘲地苦笑：「别开玩笑了。除了你这个『幻想朋友』，还有谁会在意我。」
那一瞬间，林澈真切地捕捉到了。在若璃灿烂的笑容背后，一滴透明的、不存在的眼泪，从她眼角滑落，然后消散在空气里，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别这么说嘛！说不定很快就有啦！万一呢，是不。」她用比方才更大的声音说道，仿佛要盖过自己心碎的声音。
林澈没有追问。他已经习惯了若璃这种时而深沉、时而玩笑的态度。只是内心深处，一个声音在告诉他，若璃的存在，以及他遗忘的过去，远比她表现出来的要沉重得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