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遥与朝仓和归位时,一眼瞥见前桌白发文学少女的校服后背已被冷汗浸透。幸亏校服质量尚可,未透出内衣颜色,但其肩带仍清晰可见。这位向来端庄的大小姐此刻罕见失态,清水遥推测她额头的冷汗未必少于后背,实在难以想象自己不在时,她在佐藤老师课上经历了怎样的“拷打”。
侧方的千叶如月正僵硬地站立,一字一顿地蹦着解题思路,显然距彻底败北已不远。不过稍可宽慰的是,败北者并非个例——此前已有占全班五分之一的同学站起。清水遥暗自思忖,不知藤原雪绘是如何逃过这第一轮追杀的。
等会儿,我练习册去哪了?
清水遥正犹豫间,前桌的白发女孩动了。她用微微颤抖的手拨开左侧耳边的侧发,露出里面圆圆的白色无线耳机。
清水遥立刻心领神会,迅速拉开笔袋拉链,翻出藤原雪绘送他的小礼物——观察力敏锐的千叶如月曾察觉它被挂在清水遥经常用到的原笔上
这礼物实为一副单向通话蓝牙耳机,清水遥这边是输入端,藤原雪绘那边则是输出端,她正是靠这个,在课堂上应对自己不擅长科目的老师的提问。
“我练习册呢。”清水遥用气声说道。
前桌的文学少女立刻从面前展开的练习册下,小心翼翼抽出另一本,从桌子底下递了过来。清水遥连忙用大腿夹住,趁佐藤老师不注意快速翻开,却发现上面竟一个字都没有。
“是你的练习册吗?”清水遥一愣,随即用耳机问眼前的汗流浃背的白发少女。
咚。
女孩用指甲轻轻磕了两下清水遥的书桌,算是回应。
“你就是这样挺过第一轮的?”
咚。
一个轻响,表示肯定。
然而还没等清水遥继续发问,一股恐怖的气息已然降临。他立刻正襟危坐,却为时已晚。
“清水同学,你可以解释一下你的练习册上为什么是空白的吗?”
“报告老师!”
清水遥弹射般地起立,水原高中老师的权利可是很大的,他要是敢若无其事的坐着,绝对没有好下场。
可是现在问题严重了,要么承认这是藤原雪绘的练习册,必然会暴露对方,打乱计划,甚至可能招致藤原雪绘的不满,导致每月的钱减少;要么就一口咬定是自己的,承认未完成作业的罪行,接受惩罚。
“报告老师,我……我昨天晚上睡过头了,不对,是昨天早上睡过头了,不对,是今天早上睡过头了,所以才迟到。”
“听不见!太小声了。”
“报告老师,我睡过头,所以迟到了!”
“哦?那你进来的时候为什么没有背书包?”
“平时周六上课都是前一天写完作业放在学校里,但我把数学作业忘在了!”
这解释听起来一环扣一环,倒也算充分。
“行,老样子,”对这件事情上,佐藤老师显然没深究,“惯例三道数学题,一道没写出来,就在社团里帮一次忙了。”
“佐藤老师,能不能换一个惩罚?”清水遥硬着头皮问道,“我不想再演罗密欧与朱丽叶了。”
“多好的经典戏剧,不喜欢吗?”
“可我不想当朱丽叶……”
“否定无效,谁让你不写作业的?”
佐藤老师上下打量他一番,嘴角勾起笑意:“虽然土里土气,但五官还算端正。我看上你的 muscle 了。下周活动课记得来戏剧社报道。”
“您不再考虑一下?”清水遥急忙补充,“毕竟还有这么多其他同学呢。”
“他们都写作业了!”
难说!
“那就这么定了。”
穿着洛丽塔裙子的佐藤千穗从他身边飘过,顺带再度豁免了前桌那位白发文学少女。望着少女仍被冷汗浸透的后背,千叶如月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又瞥了眼佐藤老师的蓬蓬裙,无奈地暗自叹气。
佐藤千穗,水岩高中“神人老师榜”第一、“神人榜”第三位。
身为教数学的理科老师,她却是戏剧社的指导老师,还格外偏爱洛丽塔装。不过她也有让步——周一到周五的正课会穿职业装,可一到周六的补充课,就彻底“放飞自我”。
她曾提前半小时躲在教室里,差点吓死来开门的朝仓和。后来她便不再这么做了,只因当时朝仓和直接把钥匙甩在了她脸上。
“抱歉,清水同学,你昨天晚上发给我的答案,我实在看不懂。所以迫不得已,只好把你的练习册拿来一用,上面还写了些笔记。这件事情是我自作主张了,真的对不起。”
周六的课只上半天,清水遥正和藤原雪绘一起打扫教室。清水遥是被佐藤老师留下来,而藤原雪绘在得知情况后自愿留下致歉。
不过看她那点体力,清水遥也不忍让她干重活,只让她帮忙清理地面杂物。朝仓和原本也想留下,却被学生会长提前叫走了,她当时发怒的狰狞表情,和电话里那开朗的声音简直判若两人。
“没事,这都是计划里提前说好的。谢谢你啊。”
“不,该谢的是我。”藤原雪绘连忙摆手。
“多出的那笔钱,解了我很大的燃眉之急。”
“哦,你说那个,那不重要,那是你应得的。”轻描淡写地将一笔对高中生而言不算小数的钱带过,藤原雪绘笨拙地握着扫帚扫着杂物,不确定地问:“这个是这么用的吧?”
清水遥搬椅子的间隙瞟了一眼:“没错。话说你平时在家里应该也不打扫吧?”
“这倒是,我也不瞒你,你知道我们家的情况。”藤原雪绘放弃了把边角的废纸扫出来的尝试,抹了把额角的细汗。不过是这点运动量,她脸颊边已浮起两片酡红。
“你知道祭祀用的人偶吗?”她忽然开口,“有时候我觉得我跟他们的区别并不大。穿着精美华丽的衣服,规规矩矩待在一个地方,遵照着某种礼仪,看上去一举一动都规矩典雅。可实际上,我只觉得和服太紧太厚,膝盖和脚又酸又疼,还得对着来拜访的客人、读者代表,露出恰如其分的微笑。”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毕竟你可是‘白雪姬’,文坛新希望,还是藤原家的正统继承人。”清水遥感慨道,“这白色头发还是血统的代表,学生社群里关于你的讨论串一串一大把,这一头白发,走到哪里都很显眼的。”
“但我最近想把这头白发染成黑色。”
“为什么?”清水遥随口问。
“因为白头发的最近当败犬的比较多,你好像比较喜欢黑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