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市的夜空难得能看见几颗星星，点缀在都市霓虹无法完全染指的墨色天幕上。林风拖着半旧的行李箱，站在一栋颇有年头的公寓楼前，深深吸了口气。
“便宜，离学校近，独立卫浴...就是有点旧，据说还有点……嗯，不太干净的传闻。”他回忆着租房APP上的描述，自我安慰道，“都是迷信，大学生要讲科学。”
租金便宜得令人无法拒绝，这对于一个需要兼职赚取生活费的大学生来说，是最大的优点。
公寓楼走廊的灯光有些昏暗，空气里弥漫着老房子特有的、混合着木头和淡淡潮气的味道。林风找到303号房，手忙脚乱地掏出钥匙。
一番折腾，总算把不大的单间收拾出个能住人的样子。林风瘫坐在刚铺好的地铺上，满足地叹了口气。就在他考虑是先用泡面慰劳自己还是先洗澡时——
叮咚。
门铃响了。
这个时间点？房东吗？还是……
他疑惑地起身，透过猫眼向外看去，门外站着一个女孩。
一个……非常娇小的女孩。
银白色的长发如同月下流淌的瀑布，柔顺地垂落至腰际，在昏暗的走廊光线下泛着淡淡微光。一双赤红色的眼眸正一眨不眨地盯着门板，仿佛能穿透它看到里面。她的脸蛋精致得不像真人，更像是最高明的匠人精心雕琢出的瓷娃娃，缺乏血色，却也找不到一丝瑕疵。
她身上套着一件明显过于宽大的黑色连帽卫衣，下摆几乎盖住了短裤，只露出穿着黑色长袜的纤细双腿和一双小皮靴。这种穿搭更反衬出她体型的娇小玲珑，林风粗略估计，她身高可能还不到一米五。
……初中生？走错门了？
林风压下心里的诧异，打开了门。
“那个……小朋友，你找谁？”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无害。
女孩闻声抬起头，赤瞳聚焦到他脸上。那目光清澈见底，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感，让林风没来由地感到一丝紧张。她的表情很淡，几乎没什么变化。
她眨了眨眼，声音清脆，语调却平直得像一条直线：“这里，是我的房间。”
“啊？”林风愣了一下，下意识反驳，“小朋友，你是不是记错了？我今天刚租下这里，是303没错啊。”
女孩没说话，只是微微歪了歪头，这个略显稚气的动作在她做来却有种奇异的审视感。她伸出小手，在卫衣那个巨大的口袋里掏了掏，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递了过来。
林风接过纸条，上面用娟秀却有力的字迹写着一个地址——正是这栋公寓楼，但房间号是304。
“呃，你看，是304。”林风松了口气，指着隔壁那扇看起来更旧一些的防盗门，“你的是隔壁这家。”
“哦。”女孩收回纸条，脸上依旧没什么波澜，仿佛刚才认错门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她转身面向304的房门。
林风看着她娇小的背影，独自站在昏暗的走廊里，鬼使神差地多问了一句：“那个，你一个人住吗？你的家人呢？”
女孩没有回头，只是用那平淡无波的声线回了两个字：
“死了。”
“……”林风瞬间哽住，一股浓烈的尴尬和负罪感涌了上来。他看着那扇紧闭的304房门，又看看女孩孤零零的身影，心里很不是滋味，“对不起……”
女孩似乎完全没在意他的道歉。她只是静静地看着304那道看起来相当结实的老式防盗门锁，然后，伸出一根纤细白皙的食指，对着锁孔的位置，轻轻一弹。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金属机簧弹动声响起。
那扇在林风看来需要不小力气才能撞开的老旧防盗门，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滑开了一道缝隙。
林风：“？？？”
他瞪大了眼睛，下意识揉了揉。刚才发生了什么？弹指开门？这是什么魔术表演还是新型高科技开锁手段？现在的初中生已经掌握这种技能了吗？
女孩若无其事地推开门，侧身走了进去。就在门即将合上的瞬间，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又探出半个身子和那张没什么表情的精致小脸，赤红色的瞳孔望向还在懵逼状态的林风。
“白谛。”她说。
“啊？”林风没反应过来。
“我的名字。”名叫白谛的女孩说完，便干脆地关上了门。门锁传来“咔”的一声轻响，重新落锁。
林风独自站在走廊里，看着隔壁304紧闭的房门，半天没回过神来。
奇怪的邻居，奇怪的名字，还有那更奇怪的开门方式……
“一定是太累了。”他用力摇摇头，决定把这一切归结于搬家的疲劳，“赶紧泡个面压压惊。”
他转身回屋，忽略了心底那一丝微弱的不协调感。
……
304房间内。
与林风那边勉强有家具不同，白谛的房间里几乎空无一物。没有床，没有桌子，没有椅子，只有房间中央随意丢着的一个看起来鼓鼓囊囊的复古双肩背包。
白谛踢掉小皮靴，赤着白嫩的脚丫踩在微凉的地板上，走到房间中央。她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感知了片刻。
空气中弥漫着现代都市特有的、混杂着汽车尾气和各种工业排放物的“人气”，灵气稀薄得近乎枯竭，能量混乱而微弱。
“……嗯，没有灵脉波动，没有仇家印记，也没有烦人信徒的祈祷噪音……”她缓缓睁开赤瞳，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满意，“完美的退休环境。”
她，白谛，存在了不知多少岁月，曾挥手间星辰陨灭，也曾于红尘中历尽轮回。漫长的生命和无敌的力量最终带来的只有无边的倦怠。她对打打杀杀、宗门恩怨、大道争锋彻底失去了兴趣。
现在，她只想找个没人认识她的地方，安安静静地当个废宅，享受一下科技发展带来的便利生活——比如不用法术就能飞的飞机、能千里传音的手机、还有那些花样百出的甜品和游戏！
这个看起来普通又老旧的公寓单元，正是她精心挑选的“退休养老圣地”！
至于刚才门口那个看起来有点傻气的人类？气息干净澄澈，灵魂波动平稳，是个不错的普通邻居。完美融入普通生活的第一步，看来很成功。
白谛心情颇佳地走到那个复古背包前——这其实是她伪装的袖里乾坤入口之一。她打算拿出最新款的游戏掌机，开始今晚的快乐宅时光。
然而，就在她的指尖即将碰到背包带时，动作微微一顿。
她那双好看的眉毛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一股极其微弱、却如同食物腐坏般令人不快的污秽气息，从楼下某个阴暗的角落散发出来，丝丝缕缕地试图渗透进这栋公寓楼宁静的夜晚。
“……低级恶灵？”白谛撇撇嘴，脸上露出明显嫌麻烦的表情，“真是的，现在的城市环境卫生管理也太不到位了，这种灵界蟑螂都没人清理吗？”
她只想安安静静打游戏吃布丁，一点也不想被这种低级的麻烦事打扰退休生活。
但是……
这种肮脏的“小虫子”如果放任不管，可能会滋生更多，甚至引来更麻烦的东西。万一波及到这栋楼，打扰到她刚找到的宁静，或者波及到隔壁那个刚刚确认过、气息很干净的“标准普通邻居”？
白谛叹了口气，赤瞳里慵懒的神色褪去，转为一种深不见底的淡漠。
“……真没办法。”
她的身影如同被擦掉的铅笔画，瞬间从空荡荡的房间内消失，没有引起一丝空气流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
公寓楼后方，一条堆放杂物和垃圾桶的阴暗死胡同里。
一团模糊扭曲、由负面情绪和微弱灵气混杂而成的黑影正在凝聚。它发出意义不明的、充满恶意的嘶嘶声，本能地汲取着周围的恐惧情绪——这是近期附近流传的“夜归人袭击事件”的源头，一个刚刚诞生的低级恶灵。
它感应到有鲜活的生命气息靠近，发出兴奋的嘶吼，扭曲着身体就要扑向巷口那个新出现的身影。
下一秒，白谛娇小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巷口，仿佛她一直就站在那里。
她甚至没有完全走进巷子，只是随意地站在巷口的光暗交界处。那双赤红色的眼瞳淡漠地扫了一眼那团扑来的、丑陋扭曲的黑影，里面没有警惕，没有恐惧，甚至没有厌恶，只有一种如同看到挡路灰尘般的不耐烦。
恶灵扑到半空。
白谛甚至懒得抬起手，只是右手手指随意地打了个响指。
啪。
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夜里清晰可闻，却又普通得像是谁在无聊时弄出的动静。
没有炫目的光芒，没有震耳欲聋的爆炸，没有惊天动地的能量波动。
那扑到一半的恶灵，动作骤然僵住，随即就像是被某种绝对性的删除指令命中，从最基础的构成单位开始，无声无息地彻底湮灭。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没有残渣，没有气息，仿佛它从未存在过。
巷子里那股阴冷黏腻的气息也随之骤然消散，夏夜的闷热空气重新流动起来。
“搞定。”白谛拍了拍手，仿佛刚才真的只是拍掉了一点灰尘，“嗯……便利店还亮着灯，新品芒果布丁好像还在打折，买点回去吧。”
她小声嘀咕着，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娇小的身影再次如同幻影般从巷口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整个过程短暂得如同幻觉，唯一的证据可能就是巷子角落里，那一小块变得异常干净、甚至微微下陷、触手冰凉的青砖地面——那是恶灵存在过的最后坐标，也被顺手清理掉了。
……
楼上303房间。
林风刚撕开泡面盖，倒入开水。
他似乎隐约听到楼下传来一声轻微的、像是响指的声音。
“错觉吧？”他没太在意，把叉子插在碗盖上，等着面泡好，“话说回来，新邻居白谛……看起来还挺可爱的。”
他吸了吸空气中开始弥漫的泡面香味，完全不知道，自己和何等恐怖的存在做了邻居，因一碗泡面而错过一场超越他想象极限的、微不足道的碾压式战斗。
白谛的都市退休日常兼偶尔顺手清理垃圾，就这样波澜不惊地开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