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说异世界不好。
魔法啊,龙啊,精灵大姐姐啊什么的确实很酷。
我想这听起来就像是中了头等大奖,足以让任何一个还在为高考掉头发的普通高中生激动得尿裤子。
是的,尿裤子。
如果不是正处于某种生理极限的边缘,我大概会更享受一点。
阳光正好。
此时的我正靠在柔软的沙发上,而我的腿上正枕着这个庞大帝国的最高统治者,伊利努帝国的魔王殿下。
溟,她银色长发铺散开来,小小的身体蜷缩着,像一只吃饱喝足后懒洋洋晒太阳的猫,还不断有阵阵少女的体香扑面而来。
画面很美。
是的,如果把我的下半身从画面里裁掉的话。
但是!一个半年前还在为《五年高考三年模拟》而发愁的学生,如今正扮演着一个拥有恒温功能,还能在必要时讲两个冷段子的多功能生物抱枕。
“呜嗯……”
枕在我腿上的溟发出了一声可爱的呻吟,小脑袋蹭了蹭,换了个更要命的姿势。
拜托了,别再蹭了!
你但凡再往上一点,我的那本已不堪重负的泌尿系统就要绷不住啦!!!
半年了,你知道我这半年是怎么过的吗?
开局被那个叫做瑟茜的疯子炼金术师绑架,然后就被献给了这位帝国的主人。
“哦,这个活的靠枕看起来比之前那个填充了棉花的舒服,留下吧。”
喂!至少给我个人权啊!
就这样,我成了溟陛下的私有财产。
然后,我就被那两个女人联手囚禁在书房,被迫啃那些我生前最讨厌的哲学书。
她们说这个世界被什么“哲学概念”侵蚀了,魔法都得靠边站。
没了,信息就这点了。
你说为什么?这天晓得!?
更离谱的是,在这个魔王统治下的国家,努力是可耻的,奋斗是病态的,只有按时睡觉、准时摸鱼,才能获得一种叫做“存在值”的玩意儿,然后用它去换取“工时券”生活。
听起来简直是社畜的天堂,对吧?
哈,别傻了。
这天大的好事跟我有半毛钱关系吗?反正我是一点也没享受到这权利。
我一天二十四小时里至少有十六个小时在充当抱枕,我的存在值应该已经高到可以买下整个帝国了吧?
可惜,我没有人权,自然也没有券。
“那个陛下……”
“嗯。”
她哼了一声,甚至还抓得更紧了。
不行,完全叫不醒。
人类的生理极限是有上限的。
就算我是穿越者,就算这个世界有魔法,但膀胱这东西是不讲魔法的。
因为它现在正要发起一场超脱于魔法范畴的物质上的革命了。
我该怎么办?推开溟?
行,那你顺便帮我想想,明天的葬礼是用白玫瑰还是白菊花比较有格调?
继续憋着?
那……还是帮我想想棺材的尺寸吧。
毕竟我可能会成为史无前例的因憋尿而死的穿越者,得走得体面点。
书房的门此时被敲响。
三声,准时的三声。
啊,我的白马王子终于降临了!
“失礼了,陛下。”
门被轻轻推开,一个身穿笔挺燕尾服,戴着单片眼镜的悲情男人推着一辆茶具车走了进来。
“下午三点整,正是品味痛苦的下午茶时间。”
“吵死了。”
溟慢慢坐起身,揉着惺忪的睡眼。
太好了!我的腿!我的右腿终于解放了!
“我深感抱歉,陛下。但正是这份被打扰的烦躁,才构成了存在的痛苦。若无痛苦,我们又如何证明自己活着?”
什么玩意儿?
即便苦修哲学半年,到头来依然完全听不懂这老登在说什么。
“叔本华,你吵到我补充精力了。”
“万分抱歉,陛下。但正是这份被打扰的痛苦,才让接下来的茶点更具风味,毕竟幸福只是痛苦暂时的缺席。请用茶,或许这能让您更深刻地体会到这一点。”
叔本华优雅地将茶具一一摆在桌上。
你这家伙的幸福也太廉价了吧。
“伊诺温哥哥~~~”
“是,陛下。”
“哥哥你先喝,然后发表一下你那充满绝望和否定的感想。”
“哈?”
又来了。
“不了不了,微臣怎敢僭越,还是陛下您先……”
“伊诺温哥哥~,我觉得你最近有点太闲了,瑟茜的实验室好像还缺个能跑能跳的实验材料,要不你去帮她凑个数,为期一周怎么样?”
该死,被拿捏了。
这女人只有在这种时候才展现出魔王应有的性格。
“这是为您准备的红茶,伊诺温阁下。”
叔本华将一杯热气腾腾的红茶递到我面前。
茶香确实很棒,清冽中带着一丝甘甜。
但我现在满脑子都是厕所!厕所!厕所!
“请慢用,伊诺温阁下。此茶的精髓在于泡茶用的水。这水取自瑞塔沃冰川的融水,它流经悲伤沼泽,汇入无尽之海,再被蒸发成云,化为哀伤之雨,最终落入我们的壶中。它承载了世间一切的流转与痛苦,乃‘本原’的具现。”
啥玩意儿?本原?
这不就是水吗?听你这么一说,我怎么感觉这水里充满了各种微生物和重金属啊!
和恒河水相比我觉得恒河水还是太干净了。
这水真的煮沸了吗?我可不想在膀胱危机之后再迎来肠道危机啊!
“快点嘛,哥哥。”
没办法了。
我视死如归,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小口。
嗯,味道……就是普通的红茶味嘛。
“如何?阁下是否感受到了?水作为‘本原’,见证了无数生命的诞生与消亡,却永远保持着它那中立的姿态,这便是世间最深邃的……”
“停停停!STOP!那个,叔本华先生。”
“阁下请讲。”
“您刚才说,水是万物的本原,对吧?”
“然也。正如泰勒斯所言,万物皆流,无物常驻。”
“可是,我觉得这个说法有点问题啊。”
“哦?”
“您看,水有三种形态对吧?冰、水、还有水蒸气。那您说哪个才是它本来的面目?是固态的冰,还是液态的水,还是气态的蒸汽?”
“这……”
“而且,改变水形态的东西,是温度吧?这么说起来,‘温度’不是比‘水’本身更根本吗?那我们是不是该说‘温度’才是万物的本原?那如果‘温度’是本原,那产生‘温度’的能量又算什么?照这么追究下去,这不就没完没了了吗?”
我一口气说完,感觉思路无比清晰。
“再说了,泡茶好不好喝,水质、茶叶、水温、冲泡时间,这四个要素缺一不可吧?所以这水……就是普通的好水对吧?茶好喝就行了。”
我老毛病又犯了。自从学了哲学后,看见什么都得杠一下。
说完我才发现溟的表情……怎么说呢,戏谑?
“原来如此。从实用主义的角度对形而上学的本体论进行解构,将抽象概念拉回现实的语境中,从而揭示其内在的逻辑谬误。伊诺温阁下,您刚才的发言,真是……太令人绝望了。”
哈?绝望?
我刚才那番话哪里有绝望的成分了?我分明是科学严谨的精神好吗!精神!
“将崇高的本原消解为纷繁复杂的要素,这本身就是对‘意义’的彻底否定。实在是……太斯巴拉西了!”
叔本华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可以称之为“陶醉”的表情。
我完全无法理解这帮人的脑回路。
我只是单纯觉得你们说话神神叨叨的像个精神病,想赶紧敷衍过去然后去上厕所而已啊!
“那个,陛下,既然您满意了,我……”
我的“可以去上厕所了吗”还没说出口,书房的门又被敲响了。
这次的敲门声非常急促。
“陛下!总务官奥特乌米有紧急公务汇报!”
靠!就不能先让我去方便一下吗?!
不等回应,门“砰”的一声被推开,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或者说是堕天使,冲了进来。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紫发双马尾。
她看上去很是不情愿,但从进门开始视线就没离开过溟,嘴角甚至露出了一丝痴痴的傻笑。
但下一秒,她的视线就扫到了我,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杀意。
福柯姐,我知道你很爱陛下,但我跟你们家陛下是清白的!作为抱枕我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好吗!?
“退下。”
溟的语气瞬间冷了下来。
“非常抱歉,陛下!但效率就是生命!规训必须时刻进行!”
奥特乌米完全无视了溟的怒气,他打开手中的笔记本,然后用快到让人听不清的语速开始了汇报。
“报告陛下!根据帝国统计局最新数据,上季度我国公民的‘躺平’总时长增长了3.2%,但‘存在值’的转化率却下降了0.1%,这是绝对不能容忍的懈怠!问题的根源在于,我们的公民虽然身体躺平了,但思想没有!他们的叹息是无序且混乱的!”
躺平什么时候和“叹息”扯上关系了?
“为此!我起草了一份长达五百页的提案,名为《关于统一帝国公民叹气频率、时长及音调方案》的提案!请陛下审阅!”
他“啪”地一下,从储物空间里抽出一份“板砖”,双手呈上。
不是,你们这个国家是不是有点大病?都闲到这种地步了吗?
“驳回。”
溟连看都没看那份报告一眼,直接伸手去拿草莓蛋糕。
“陛下,请您三思!这份提案凝聚了我们总务省三百名精英职员三个月的心血!我们通过对一万名不同年龄、不同职业公民的叹气样本进行采集和分析,构建了最优化的标准叹气模型!只要全民推广,不仅能提升国力,更能培养国民高度的纪律性和集体荣誉感!”
“这种事根本不可能实现吧。”
我的本意是说“统一叹气”这件事本身就很扯淡。
“哦?伊诺温阁下认为此提案的执行层面存在困难吗?”
“当然,这本来就是……”
“您是担心监测手段的问题吗?请放心,关于这一点,我们早有预案。我们将为每位公民强制配发由炼金部门和魔导技术部联合开发的监测手环,该手环能实时监测佩戴者的心率以及声带的振动,一旦检测到不符合标准叹气模型的叹气行为,手环会直接扣除其个人‘存在值’!”
“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是认真的。”
“我觉得,这个提案的实用性可能……”
“哦,您是在考虑技术细节,真不愧是新晋的‘虚启四骑士’。放心,手环的魔法回路我已经优化过了,能耗降低了30%,而且当公民连续工作超过十分钟时,手环会震动提醒他们该休息了!”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还是说您担心如何处理违规的人?我已经从各地选拔了最优秀的‘叹气大师’,他们都是能连续叹气三分钟不换气的专业人才,我会安排他们对违规的人进行培训。”
跟这家伙……啧,应该是非人物种,讲道理是不可能的。
但他身旁的福柯显然是听明白了我的言外之意。
“你,是在质疑陛下的判断力吗?还是说,你觉得凭你这种低贱的抱枕,也有资格对帝国的政策指手画脚?”
“不,我没有……”
“闭嘴。只有陛下才能作决定,你这种杂碎只能依附于陛下的仁慈才能苟延残喘的臭虫,只要闭上嘴,安安静静地当好陛下的所有物就可以了。”
她满嘴尖锐的鲨鱼牙齿此刻正在互相摩擦。
奥特乌米先生!你倒是说句话啊!她骂的是我,但起因是你那份鬼报告啊!
“陛下请看,我们还准备了儿童款,上面印有可爱的‘洛索菲’图案。”
奥特乌米你个混蛋——!!!
不行,我的膀胱又开始告急了,真的快憋不住了!
“那个,陛下……”
我刚准备开口申请离席,书房的门第三次被打开了。
这一次连敲门声都没有,门几乎是被踹开的。
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她完全无视了坐在主位上的帝国统治者溟,目光只锁定在我的身上。
这女孩正是把我带到这个国家的疯子,瑟茜·拉夫克拉夫特。
“观测编号001,伊诺温。样本活性稳定,生理指标符合实验要求,现对样本进行征用。”
征用?说的是我吗?!
不等任何人做出反应,瑟茜迈开腿径直朝我走来。
“站住!竟敢对陛下如此无礼!”
离我最近的福柯最先反应过来,挡在了瑟茜和我之间。
然而瑟茜只是从口袋里随手掏出了一个玻璃瓶,朝着福柯的方向一扔。
一股彩色的烟雾弥漫开来。
“陛,陛下!您,您为了考验属下的忠诚,竟然亲自换上了总务官的制服!属下,属下真是太感动了!”
“哈?福柯你清醒一点,我不是陛下!”
“呐,您不用再伪装了,陛下!您深邃的眼神,您伟岸的身姿,哪怕化成灰属下也认得出来。为了回应您的期待,属下现在就将这份无聊的提案彻底销毁!”
福柯大吼一声,扑向了奥特乌米。
“啊啊啊啊!住手!我的提案!我三个月的心血啊啊啊!”
书房里纸张漫天飞舞。
“体温正常,心率……略有偏高。瞳孔有轻微收缩迹象,显示处于紧张状态。嗯,样本数据一切正常。”
“瑟茜小姐?你说的那个实验,是什么?”
“……”
“哦,嗯,听起来好像很厉害。那,那,那需要我做什么?”
“很简单。”
她伸出手,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
“等……等等,等一下!到底是什么鬼实验啊!这,这是谋杀,是单纯的谋杀吧!”
我发出了惨叫,拼命想要挣脱。
“不,你的存在将变得非常有意义。”
“溟!救我啊!你最最最最最心爱的抱枕就要被撕成碎片了!”
“去吧,伊诺温哥哥~~~!记得活着回来。”
“这不是活不活得回来的问题啊!是我还没上厕所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