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四肢,正被四个方向传来的巨大力量牢牢控制着。
这种感觉,很熟悉。
在我的印象里,部分地区过年杀猪的时候,就是这个场景。
唯一的区别是,现在被按在砧板上的,是我。
“放开我,你们这帮混蛋!我是人!不是牲口!”
我拼命地挣扎,试图发表一番慷慨激昂的遗言,控诉这个不公的异世界。
然而,还没等我的悲壮情绪酝酿出来,瑟茜的声音就在我耳边响起。
“样本在面对可预期的物理束缚时,表现出健康的生理反抗,反应良好。”
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拿着一卷绳索走了过来。
“这是什么?!”
“实验用特制束缚索,抗拉强度是普通绳索的五十倍,附带魔力传导功能,还能根据被束缚者的挣扎程度自动调整松紧。”
“我不想知道这些!”
“而且我参考了某种书上记载的古老的捆绑艺术,在保证牢固的同时,还能完美地凸显身体曲线。”
“你是认真的吗?你这书从哪儿来的?正经吗?”
瑟茜没有回答,直接上手。
绳子绕过我的手臂,缠上我的腰,勒紧我的腿。
每一个动作都精准而流畅。
这……这是什么捆绑方式啊?!
为什么感觉有点……
“我结合了古代绳缚艺术与现代炼金术的最新成果改良而成,能完美贴合被缚者的身体曲线,理论上无法被物理挣脱。”
理论上无法挣脱?
你为什么要在一个用来吊死人的绳子上,应用这么多高科技啊?!这是不是有点大材小用了?!
最重要的是,你为什么要强调“完美贴合身体曲线”这种功能啊!这根本不是战斗用具该有的属性吧!
城墙上那帮不嫌事大的士兵们,竟然真的围了过来,对我现在这个羞耻的姿态评头论足。
“哦哦哦!这个捆法,是传说中的‘***’变种吧,专业啊!”
“你看那个绳结!打得真漂亮!有一种对称的美感!”
“我赌他能坚持三分钟不求饶!我押十个E点!”
“三分钟?太小看圣理教会了吧?我赌一分钟,二十E点!”
“有种!”
“开盘了开盘了!买定离手了啊!”
喂!你们这帮家伙!
千万别让我活着回来!!!
你们的敌人就在城外啊!你们的军纪呢?你们的荣誉感呢?来人管管啊!
在一片欢乐祥和(对他们而言)的气氛中,我被捆成了一个标准的粽子,绳索的另一头被系在了高高的旗杆顶端。
随着一阵刺耳的滑轮转动声,我的身体被缓缓地吊了起来。
视野在升高,城墙上那些幸灾乐祸的脸越来越小。
最终,我越过了城墙的最高点,悬挂在了城墙之外。
冰冷的风呼啸着。
我的正下方,是圣理教会黑压压的大军。
这绝对是我人生中最拉风的时刻。
也是最接近死亡的时刻。
罢了,至少是拉风死的,不是什么憋尿憋死或者被切片什么的……
哎,人生啊~~~
我静静等待着那万箭穿心的结局。
当一个人即将死去的时候,他会想些什么?
人生的走马灯?未了的心愿?对亲人的思念?
不。
这个捆法,真的好羞耻啊……
我听到了城下传来了整齐划一咏唱咒语的声音。
要来了。
第一波攻击。
可能是铺天盖地的箭雨,也可能是焚尽万物的火球。
无论是哪一种,我这个活靶子都绝对躲不掉。
“以理性之名,审判眼前的罪人!降下理念之矛,抹杀此等悖逆存在之物!”
理念之矛?
这是什么中二的招式名?
无数个金色的光点在敌军的阵地上空汇聚,凝聚成了数百道长约数米的金色光矛。
别了,我短暂而又操蛋的异世界人生。
光矛呼啸而来,目标直指悬在半空中的我。
大概是他们觉得我在羞辱他们吧。
……
一秒。
……
五秒。
……
十秒。
???
预想中的剧痛并没有传来,周围一片寂静。
怎么回事?
难道是我死得太快,连痛觉都来不及产生?
我偷偷地睁开眼,让我瞬间以为自己是不是已经灵魂出窍了。
那些看起来威力无穷的金色光矛,在飞到距离我面前约莫几米的地方时,就纷纷……凭空消失了?
就是那种“biu”的一下,凭空消失了。
仿佛它们从来就没有存在过一样。
哈?发生什么事了?“幻想杀手”附体了?
战场上,陷入了一片死寂。
估计城下的圣理教会大军也是全体懵逼。
“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的魔法……我感觉不到我的魔法了!”
“那……那人有古怪!”
敌军阵中,传来了一阵骚乱。
“不可能!‘理念’是绝对的!‘罪’的理念,必然能抹杀罪人的存在!这违背了存在的基本逻辑!”
“法师团!动用‘逻辑异化’射线!从思维层面,直接摧毁那个异端存在的根基!”
更厉害的招式要来了!
这一次,数十道射线从敌军阵中射出。
随后,它们也纷纷消失了。
不,更准确地说,有几道射线被我反弹了回去。
“轰!轰!轰!”
几声剧烈的爆炸声,在圣理教会自己的军阵中响起,炸得是人仰马翻,军中一片混乱。
“啊啊啊!我的腿!”
“是友军的攻击!快躲开!”
“叛徒!我们中间出了叛徒!”
而我依旧毫发无伤地在风中摇曳。
这……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说……我就是那种传说中主角光环比灯泡还亮的天选之人?
不不不,不可能。
难道是……我身上这套衣服?还是说……瑟茜捆我的这根绳子?
也不对啊!
哲学……思想……
难道是我在被迫读了大量哲学书后,终于有回报了?
还是说那些唯心的攻击无法影响我那刻在骨子里的唯物主义思想?
所以,任何基于“理念”“神圣”这些虚头巴脑的概念构成的攻击,在我这个只相信“物质决定意识”的直男面前,都会因为“设备接口不兼容”而崩溃?
卧槽!
好像……很有道理啊!(虽然不知道对不对)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看见了吗!圣光都被弹回去了!”
“那个人……那个人是神吗?!”
“‘旗帜哥’牛逼——!”
“旗帜哥”是什么鬼称呼啊?!
我回头看去,只见城墙上那帮废柴们此刻正用一种看神明一样的狂热眼神看着我。
有几个人甚至当场就跪了下来,对着我的方向顶礼膜拜,嘴里还念念有词地祈祷着什么。
而更多的人,则是在短暂的震惊和兴奋之后,心安理得地……
“嗨,我就说嘛,有‘旗帜哥’在,稳了。”
“就是就是,这下可以安心摸鱼了。来来来,继续打牌,刚才谁出的亚里士多德?”
“王炸!你看我这柏拉图和老子一出,谁还接得上?”
“今天的太阳真不错啊,感觉我的E点赚得特别安详。”
喂!你们这帮家伙!
你们的敬畏心就只能维持三秒钟吗?!
至少也装模作样地欢呼一会儿吧!敌人还没撤退呢!
就你们这种态度,对得起我这个在前面当靶子的英雄吗?
或许是被这诡异的场面吓到了,圣理教会的大军在折腾了半天终于鸣金收兵。
他们大概是回去研究新的战术了。
这场战争,就以这样一种虎头蛇尾的方式暂时结束了。
城墙上,再次爆发出了胜利的欢呼。
“我们胜利了!”
“伊利努帝国万岁!”
“旗帜哥万岁!”
够了!不要再叫那个名字了!
我可是这次胜利的最大功臣(虽然我自己也没搞懂是怎么回事)!
所以,该把我放下来了吧……
喂?你们干什么?怎么开始往我身上扔东西了?!
还特喵是白色的花!没人过世好吗?
“英雄,喝了这杯庆功酒!”
一个士兵用一根超长的竹竿,顶着一个装满了麦酒的杯子向我的嘴边送来。
大哥,我很感谢你的好意!但我在几十米的高空啊!你这样喂酒,很容易发生安全事故的!
最重要的是!
你们谁能想起来,先把老子放下来啊啊啊啊!
“哎呀,不好意思,忘记你……”
大哥,对,就是这个,勇敢说出来!
“忘记你的嘴巴还被封住了,哈哈,对不住了。”
逆马,我特喵要杀了你们!
就在我满怀悲愤的时候,两个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是物理意义上的“出现”。
溟和瑟茜就那样漂浮在空中。
“看到了吗?我就说哥哥他很有趣吧。”
“样本001对形而上学概念攻击的消解率高达100%,这已经超越了单纯的哲学防御范畴,可能涉及到规则的排异反应,必须进行更深入的解剖……不,研究。”
喂喂喂,不要用“解剖”这个词啊!很吓人的好吗!
“哥哥他可是我的。”
溟伸出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我的脸颊,冰凉的触感让我打了个寒颤。
“驳回。他是全帝国,乃至整个世界的珍贵财产,将他用于满足个人的愉悦,是一种极端的资源浪费。”
“愉悦?不,这不是单纯的愉悦。你难道没有感受到吗?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真理。”
真理?
我又成真理了?
“在古老的哲学中,巴门尼德将世界分为‘真理之路’与‘意见之路’。‘存在者存在,非存在者不存在’,这是唯一的、永恒不变的‘真理’。而我们凡人所感知到的一切变化,都只是易变的、不可靠的‘意见’。”
这……这好像在我封闭特训期间读到过?是那个古希腊哲学家巴门尼德的观点?
“伊诺温哥哥就在这里,他存在着,这是一个无可辩驳的事实。所以,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条通往真理的道路。而我在抱着他的时候,能感受到一种安心的美妙感觉。这种感觉,是他的存在这一真理上最直接的体现。因此,将他置于能最大化体现这一真理的位置——也就是能让我感到最愉悦的位置——才是唯一符合‘真理之路’的正确做法。”
“结论!伊诺温哥哥应该归我所有,作为我独享的抱枕。”
卧槽!把“抱着你很爽”这种单纯的个人感受,强行上升到“符合真理”的高度?
你这已经不是在讲哲学了,你这是在纯纯耍流氓啊!
“我有异议!你的感受,恰恰是巴门尼德所批判的。这是来源于感官的、不可靠的‘意见’,而非‘真理’。”
“哦?”
“样本001的‘存在’之所以有意义,并非因为它能引发你个人的主观情绪,而是因为它向我们展现了前所未有的、足以颠覆现有哲学体系的价值!”
瑟茜的语速开始加快,眼神也变得狂热起来。
“他能豁免概念攻击,他能让我们的军粮产生意想不到的哲学效应!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条通往未知领域的‘真理之路’!将他的身体和意识彻底解析,探究其存在的本质,才是对他存在这一事实的最大尊重!”
“结论!伊诺温应该归我所有,作为解开世界终极奥秘的实验材料。”
喂!
你们两个!
不要随随便便就决定别人的归属权啊!
而且你们的结论为什么都是“归我所有”啊?!有没有第三个选项啊?!比如“让他自由”之类的?
更重要的是,你们两个一个要把我当抱枕,一个要把我当小白鼠,这对我来说有什么区别吗?!这就没一方是好东西啊!
“你的实验本身就是一种试图改变‘存在’的‘意见’。而我的感受却是对‘存在’最纯粹的欣赏。”
“你的欣赏是基于个人欲望的‘非存在’幻想,而我的实验,是为了探求‘存在’之所以‘存在’的‘真理’本身。”
“存在就是存在,无需探求。”
“只有通过不断地否定‘意见’,才能无限地接近‘真理’!”
她们的对话,已经逐渐上升到我完全听不懂的领域。
求求你们了……
谁赢都好……
快点放我下来啊……
我快被冻死了……
……
辩论似乎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
不得不承认,在哲学这种纯粹的思辨领域,溟显然比一心扑在炼金术上的瑟茜要更胜一筹。
瑟茜的反驳开始渐渐变得无力。
“所以,你所谓的‘真理之路’,不过是建立在无数‘意见’之上的沙堡。而我从一开始就站在了‘存在’这一永恒的‘真理’之上。”
瑟茜咬紧了嘴唇,露出了极其不甘的表情,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要赢了!
我心中暗喜。
太好了!虽然过程曲折,但结果是好的!
我终于可以回到那个温暖舒适的皇宫,继续我那虽然没什么尊严但至少很安全的抱枕生涯了!
总比被这个疯女人拖回实验室切片强一万倍!
然而,就在溟要彻底宣告这场“所有权争夺战”的胜利时,她突然停了下来。
她看着因辩论失败而满脸不甘的瑟茜,脸上尽是落寞。
“啊……这种……明明已经唾手可得,却要为了更崇高的愉悦而主动放弃的‘爱而不得’的痛苦……”
她的眼神变得迷离,脸颊泛红。
“真是……太棒了……”
嗯???
“瑟茜,尽情地……尽情地在他身上做实验吧。把他的身体、他的灵魂、他的一切,都彻彻底底地霸占掉。我就在一旁,静静地品味这份‘失去’的甜美……啊啊,光是想象一下那个画面,我就……我就要……”
喂!!!!
不要啊!你这个M魔王!
不要因为自己的一时性起,就把你忠诚的抱枕推进火坑啊!
你的逻辑呢?刚才那个辩论战神形态去哪里了?!
瑟茜二话不说,手中寒光一闪,那把生锈的小刀精准地切断了吊着我的绳索。
“啊啊啊啊啊啊!”
我感觉身体一轻,开始向着地面做自由落体运动。
随后瑟茜像抓小鸡一样,单手拎着我的后颈,头也不回地向着炼金室飞去。
“不——!放开我!救命啊!有变态科学家要抓我去做人体实验啦!”
我绝望的惨叫声,在伊利努帝国的上空,久久回荡。
而我的身后,是溟那充满了愉悦和痛苦的喘气声……
还有那帮混蛋们的洗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