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花木门在身后合上，轻微的声响却如同惊雷在我心中炸开。餐厅里安静得可怕，只有银质餐具偶尔碰撞瓷器发出的清脆声音，以及那位贵妇人翻阅报纸的细微沙沙声。
克洛维先生——我假定他是莉莉安的父亲——抬起头，那双锐利的蓝色眼睛扫过我，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我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几乎要停止跳动。他发现了？衣服没穿对？还是头发太乱？
“莉莉安，你迟到了三分钟。”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每个字都像小锤子敲打在我的神经上。“而且，你的仪容是怎么回事？”
来了！果然被注意到了！我感觉后背瞬间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喉咙发干，我张了张嘴，发出的声音比平时更细弱：“非、非常抱歉，父亲大人。昨晚……休息得不太好，早上有些匆忙。”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父亲大人？我怎么会下意识冒出这种称呼？是这身体的本能反应，还是被这环境压迫下的胡言乱语？听起来也太戏剧化了！
克洛维先生的目光在我歪斜的衣领和略显凌乱的银发上停留片刻，最终似乎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示意我入座。“下次注意。克洛维家的人必须时刻保持得体。”
“是的，父亲大人。”我几乎是机械地回应，小心翼翼地拉开沉重的椅子坐下。椅子的高度和质感都陌生无比，让我如坐针毡。
女仆无声地走上前，为我铺好餐巾，然后开始上前菜。是一种看起来就很精致的、淋着酱汁的蔬果沙拉。我学着对面那位应该是莉莉安母亲的女人的样子，拿起手边的叉子。天啊，这叉子也太重了，而且有好几把大小不同的叉子和勺子，我该用哪个？
冷汗又开始冒出来。我偷偷瞟向对面，观察着贵妇人优雅的动作，笨拙地模仿着。沙拉叶子似乎都在跟我作对，怎么也叉不稳，酱汁差点滴到昂贵的桌布上。每一秒都漫长得像一个世纪。沙拉的味道很清爽，但我紧张得几乎尝不出任何味道，只觉得食不知味，如同嚼蜡。
“关于今天晨会要讨论的，‘奥米伽项目’的进展报告，你准备好了吗，莉莉安？”克洛维先生切着一块培根，突然发问。
奥米伽项目？那是什么鬼？！听起来就像是某种高级机密或者科研计划！我一个普通男高中生怎么会知道那种东西！报告？我连今天星期几都快搞不清了！
大脑飞速旋转却只产生了一堆乱码。我感觉脸颊发烫，握着叉子的手微微颤抖。“呃……那个……还、还在最后整理一些数据细节……”我含糊其辞，希望蒙混过关。
克洛维先生放下刀叉，发出轻微的碰撞声。餐厅里的空气似乎瞬间又降低了几度。他看着我，眼神里带着审视：“细节？我记得上周你就应该完成了初稿。菲尔德教授昨天还向我询问过进度。”
要穿帮了！绝对要穿帮了！菲尔德教授又是谁啊！我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额头上的汗珠几乎要滚落下来。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旁边的贵妇人——莉莉安的母亲，轻轻放下了报纸。
“亲爱的，莉莉安最近课业也很重，还要准备学院祭的展示项目，稍微延迟一点也是情有可原。”她的声音柔和，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对吧，莉莉安？学院祭的‘生物微机械协同舞蹈’编排得怎么样了？那才是年轻人该花心思的地方。”
生物微机械协同舞蹈？又一个听不懂的词组！但至少听起来比那个奥米伽项目更像是一个学生该做的事情。我赶紧顺着这根救命稻草往下爬：“是、是的！正在关键阶段，所以花了很多时间……”
克洛维先生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看了妻子一眼，重新拿起餐具。“嗯。学院祭的表现也很重要，关乎家族颜面。但奥米伽项目不能耽搁太久，明天我要看到报告放在我桌上。”
“是……是的，父亲大人。”我低下头，拼命往嘴里塞了一口沙拉，掩饰自己的慌乱。得救了……暂时得救了。但明天？明天我拿什么报告给他？用爱发电吗？
接下来的早餐时间，我几乎一言不发，埋头苦吃，尽量减少存在感。食物很美味，但我完全无心品尝，只觉得每一口都伴随着巨大的压力。
直到早餐结束，克洛维先生起身离开，我才偷偷松了口气，感觉像是刚从战场上下来一样虚脱。
女仆开始收拾餐具。莉莉安的母亲走到我身边，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她的手指纤细而温暖。
“脸色确实不太好呢，莉莉安。”她微笑着说，眼神却似乎能看透一切，“如果太累了，就跟学院请个假休息一下。别忘了下午还有‘适应性训练’。”
适应性训练？又是什么？
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谢谢母亲关心，我……我会注意的。”
贵妇人点点头，优雅地转身离开了餐厅。
我独自站在原地，手心依然因为紧张而潮湿。这个世界，似乎不仅仅是大小姐生活那么简单。奥米伽项目、生物微机械、适应性训练……这些词汇带着一种陌生的、科技感的重量，压得我喘不过气。
这里，好像和我所知的世界，有那么一点……不太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