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并未在雪原上跋涉太久,凯尔带领他们来到一处看似普通的冰壁前。
他伸出空着的一只手,掌心按在冰壁上,赤红的眼瞳中闪过一丝银芒。
冰壁表面顿时泛起水波般的涟漪,无声无息地向两侧滑开,露出了一条灯火通明、通往山体内部的宽阔隧道。
隧道两侧墙壁镶嵌着散发柔和白光的晶石,空气温暖干燥,与外界酷寒的冰雪世界判若两地。
这就是北境秘境——
银辉城堡的入口。
穿过长长的隧道,眼前豁然开朗。
一座宏伟得超乎想象的城堡出现在众人面前。
城堡整体仿佛由巨大的冰块和水晶雕琢而成,晶莹剔透,却又坚固无比,内部流转着淡淡的魔法光辉。
高耸的尖塔直刺穹顶(这巨大的山体内竟是中空的),回廊庭院错落有致,虽然能看出一些战火留下的修补痕迹,但依旧不失古老家族的恢弘与神秘。
凯尔没有停留,径直将斯特莉尔安置在城堡主塔一间温暖舒适、布置典雅的卧房里,并立刻唤来了家族的治疗师——
一位气质沉静、耳朵尖长的精灵老妇。老妇仔细检查了斯特莉尔的情况,眉头微蹙。
“能量冲突极其剧烈,精神也受到了巨大冲击——”
老妇的声音如同风吹过水晶风铃。
“但她体内有一股非常古老而强大的生命力量在保护着她的核心,暂无生命危险。需要静养,让她的身体自行平复这股混乱。”
听到暂无生命危险,众人都暗暗松了口气。
安排妥当后,凯尔邀请索兰和赛拉来到一间小会客室。
壁炉里的火焰驱散了北境永恒的寒意,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疑虑。
凯尔挥退了侍从,赤红的眼眸直视着索兰和赛拉,终于开始讲述那个被他深埋的痛苦回忆。
“一年前——”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压抑的痛楚。
“东境沦陷的阴影尚未完全散去,城堡内也处于高度戒备状态。我的妹妹斯特莉尔……她从小就展现出惊人的药剂学天赋,痴迷于此。那天,她在自己的实验室里,据说是在尝试一种改良的、用于治疗冰原冻伤的古方……”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节泛白。
“突然之间,实验室方向传来了剧烈的爆炸声……不是普通的火焰爆炸,而是……混杂着魔力失控的冲击。”
凯尔的眼中浮现出当时那可怕的景象。
“等我们赶到时,整个实验室已经化为一片废墟,到处都是扭曲的金属、碎裂的水晶和……一种诡异的、仿佛被什么力量瞬间抽干生机的灰烬。”
他深吸一口气,艰难地继续说道。
“我们翻遍了每一寸废墟……没有找到她的尸体,甚至连一点……属于她的遗物都没有找到。只有爆炸中心,残留着一丝难以解析的、混乱的空间波动和一些……不属于已知任何元素的能量残余。”
“官方记录和外界都认为,银辉家族的小公主斯特莉尔,在北境沦陷后的动荡中,不幸于一次药剂事故中身亡,尸骨无存。”
凯尔的声音带着一丝嘲讽和无尽的悲伤。
“但我们家族内部始终不相信。那场爆炸太蹊跷了,不像是单纯的实验失败。我们怀疑过是残余魔族的袭击,甚至是……内部某些势力的阴谋。”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卧室的方向,眼神复杂无比。
“而现在,一个与她同名、容貌如此相似,甚至也精通药剂的少女,出现在北境……这让我如何能不在意?”
赛拉沉默着,绿眸中的警惕并未减少,但多了一丝思索。
斯特莉尔确实精通药剂,这是毋庸置疑的。
索兰沉吟片刻,开口道。
“银辉阁下,我们遇到的斯特莉尔,她失去了大部分记忆,只记得近半年左右的事情。她对自己的过去一无所知,甚至不清楚自己为何会出现在南方王国。她的发色是白色,但瞳色是紫色,并非您所说的蓝色。这其中的差异,您如何解释?”
“记忆丧失……紫色瞳眸……”
凯尔喃喃道,眉头紧锁。
“确实,这是最大的疑点。瞳色是血脉最直接的体现之一,按理说不该改变。除非……”
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但那未竟之语显然指向了某种非自然的、足以改变血脉特征的可能性。
“我需要时间调查,也需要等她醒来。”
凯尔最终说道。
“在确认她的身份之前,诸位是银辉家族的客人。但也请理解,在弄清楚一切之前,我无法完全放下戒备。”
就在这时,卧房的方向传来一丝轻微的能量波动,以及治疗师低低的安抚声。
斯特莉尔似乎快要醒了。
凯尔立刻起身,赤红的眼瞳中闪过一丝急切。
“我去看看。”
索兰和赛拉也紧随其后。
卧房内,斯特莉尔长长的白色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紫眸初时还有些迷茫和涣散,似乎还残留着能量冲突带来的痛苦。
她下意识地环顾四周,陌生的环境让她有些不安。
当她看到站在床尾、紧紧注视着她的凯尔时,目光不由自主地在他那头显眼的蓝发和赤瞳上停留了片刻。
凯尔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几乎屏住了呼吸,期待着,又害怕着。
斯特莉尔的眉头微微蹙起,紫眸中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困惑,仿佛那蓝发红瞳触动了什么深埋的、破碎的东西。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虚弱地吐出几个字。
“这里……是哪里?我的头……好痛……”
她没有认出他。
凯尔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失落,但他很快调整了情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
“这里是银辉城堡,你很安全,斯特莉尔小姐。你刚才能量失控,现在需要休息。”
斯特莉尔点了点头,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但在她闭上眼的那一刻,一个极其模糊、几乎被爆炸和黑暗淹没的碎片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
一双焦急的、赤红色的眼睛,在漫天飞舞的实验室碎屑和诡异的蓝紫色火焰中,大声呼喊着什么……
是……“哥哥”?
这个念头让她心头莫名一悸,但她来不及捕捉,更深的疲惫便将她重新拖入了昏沉的睡眠。
而站在床边的凯尔,紧紧握住了拳头。斯特莉尔刚才那一瞬间的迷茫和蹙眉,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也许……希望并未完全湮灭。
斯特莉尔在银辉城堡的第一次清醒并未持续太久。
剧烈的头痛和精神的疲惫很快将她重新拖回沉睡。
但在那短暂的清醒中,凯尔·银辉那双赤红眼眸在她心中投下了一颗石子,漾开了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涟漪。
随后的几天,她时睡时醒。
银辉家族的治疗师和药剂师轮番看护,使用着斯特莉尔从未见过的、融合了精灵魔法与北境古老草药学的治疗手段。
温暖的生命能量如同涓涓细流,温和地梳理着她体内混乱的经络,安抚着躁动的力量。
城堡内宁静而安全的氛围,也让她紧绷的神经得以放松。
索兰和赛拉被奉为上宾,但活动范围受到了一定限制。
他们能感受到银辉家族表面礼节下的审视与戒备。因迪尔和其他受伤的苍云卫也得到了妥善的治疗和安置。
这天,斯特莉尔的精神稍好,正靠坐在床上,小口喝着侍女送来的、散发着清甜气息的花蜜茶。
窗外不再是茫茫雪原,而是城堡内庭园被魔法维持的、点缀着耐寒花卉的景致,让她恍惚间几乎忘了自己身处北境酷寒之地。
凯尔走了进来。他换下了一身戎装,穿着深蓝色的便服,少了几分战场上的冷冽,多了几分贵族的优雅,但那双赤瞳中的探究之色却丝毫未减。
“感觉如何,斯特莉尔小姐?”
他的声音尽量放得平和。
“好多了,谢谢您的照顾,银辉阁下。”
斯特莉尔放下茶杯,紫眸看向他,礼貌中带着疏离。
她对这位自称可能是她兄长的青年,心情复杂。
理智告诉她这很荒谬,但心底某个角落却又隐隐躁动。
凯尔在她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词句。
最终,他拿出一个小小的、做工有些粗糙的银色挂坠盒,盒盖上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雪花图案。
“这个……”
他将挂坠盒递到斯特莉尔面前,赤瞳紧紧盯着她的反应。
“是你……是我妹妹小时候,第一次学习附魔时做的失败品。她很珍视,一直留着。”
斯特莉尔的目光落在那个挂坠盒上。
很普通的银制品,工艺甚至有些拙劣。然而,就在她视线触及那个雪花图案的瞬间,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一个极其模糊的画面闪过脑海——
一双小手,笨拙地握着刻刀,在银片上努力刻画,旁边似乎有一个温柔的声音在耐心指导……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薄荷与檀木混合的香气……
这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如同指尖流沙,无法抓住。
她下意识地伸手接过了挂坠盒。
冰凉的金属触感传来,那模糊的感觉更清晰了一些,但依旧无法构成完整的记忆。
她摩挲着那个雪花图案,紫眸中流露出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困惑和……
一丝难以言喻的熟悉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