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尔南多公爵将手放在妻子的肩膀上,沉稳地道。
“艾拉妮丝,冷静。凯尔说得对,不要吓到她。”
他看向凯尔。
“带路吧,我们……去看看。”
一行人再次来到斯特莉尔的房门外。
凯尔深吸一口气,轻轻敲了敲门,然后推开。
斯特莉尔正坐在窗边的软椅上,望着窗外城堡内的人造星空发呆,手中还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个银质挂坠盒。
听到动静,她转过头。
当她的目光与站在门口、那双燃烧着炽烈情感的赤红色眼眸对上时,时间仿佛凝固了。
艾拉妮丝夫人看着那张与自己记忆中的女儿有八九分相似,却又因白发紫瞳而显得陌生又熟悉的脸庞,整个人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
她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赤瞳中瞬间蓄满了泪水,却强忍着没有落下。
斯特莉尔也怔住了。
眼前这位银发赤瞳的美丽夫人,与族谱画像上的人影完美重合,那种血脉相连的悸动感比看到凯尔时强烈了何止十倍!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酸又胀,一股难以言喻的委屈、孺慕和茫然交织在一起,冲垮了她的心防。
紫眸中迅速弥漫起水雾,视线变得模糊。
费尔南多公爵站在妻子身后,那双深邃的湛蓝色眼眸紧紧盯着斯特莉尔,仿佛要透过她的皮囊,看清她的灵魂。
他的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但紧抿的唇线和微微起伏的胸膛,显示他内心绝不像表面这般平静。
“……斯特莉尔?”
艾拉妮丝夫人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极轻、极小心翼翼地唤出了这个名字,仿佛害怕声音大一点,就会惊散眼前这脆弱的幻影。
斯特莉尔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想问“你是谁”,但那个问题卡在喉咙里,怎么也问不出口。
她能感觉到,眼前这个人,对她而言,是无比重要的存在。
艾拉妮丝夫人一步步缓缓走向斯特莉尔,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所有人的心尖上。
她在斯特莉尔面前蹲下身,仰头看着这张朝思暮想的脸,颤抖地伸出手,想要触碰,却又在即将碰到斯特莉尔脸颊时停住,生怕这只是一个一触即碎的梦。
“我的孩子……”
艾拉妮丝的声音破碎不堪,泪水终于滑落。
“是你吗……真的是你吗……妈妈……妈妈好想你……”
“妈妈……”
斯特莉尔无意识地重复着这个在梦中呼喊过无数次的词语,眼泪也不受控制地决堤而出。
她看着眼前泣不成声的美丽夫人,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渴望驱使着她,缓缓地、试探性地,伸出自己的手,轻轻放在了艾拉妮丝伸出的手上。
指尖相触的瞬间!
“嗡——!”
一股无形的、温和却磅礴的能量波动以两人为中心荡漾开来!
斯特莉尔体内的心火之力与艾拉妮丝身为冰焰精灵的本源力量,产生了奇妙的共鸣!
斯特莉尔的白发无风自动,发梢隐隐泛起一丝极淡的冰蓝色光晕,而艾拉妮丝的银发上也流转起温暖的金红色光芒!
这一幕,让费尔南多公爵的瞳孔猛地收缩,凯尔更是激动得握紧了拳头!
这种源自血脉本源的共鸣,比任何证据都更有力!
艾拉妮丝再也忍不住,一把将斯特莉尔紧紧拥入怀中,失声痛哭。
那哭声里,蕴含了一年来所有的绝望、寻找、以及此刻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
斯特莉尔被这温暖的、带着淡淡冷香(如同记忆中实验室的香气)的怀抱包裹着,虽然记忆依旧空白,但那种仿佛漂泊已久的船只终于找到港湾的安心感,让她也忍不住回抱住艾拉妮丝,将脸埋在她的肩头,无声地流泪。
费尔南多公爵走上前,宽厚的手掌轻轻按在斯特莉尔的头顶,动作有些僵硬,却带着一种笨拙的温柔。
他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索兰、赛拉和因迪尔站在门口,看着这感人至深的一家团聚的一幕,心情复杂。
尤其是索兰,他清晰地感觉到了那份血脉共鸣的真实不虚,斯特莉尔是银辉家族的血脉,这一点似乎已毋庸置疑。
然而,就在这充满温情的时刻,索兰敏锐地注意到,费尔南多公爵在抚摸斯特莉尔头发时,眼中除了欣慰,还飞快地掠过了一丝极其深沉的、难以解读的凝重。
而紧紧拥抱着女儿的艾拉妮丝夫人,在无人看见的角度,赤红的瞳孔深处,除了狂喜的泪水,更有一丝仿佛下定决心般的决绝光芒一闪而逝。
银辉城堡找回了它“遗失”的珍宝,但笼罩在斯特莉尔身世之上的迷雾,似乎并未散去,反而因为这场认亲,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艾拉妮丝夫人的拥抱持续了很久,久到斯特莉尔几乎要融化在那混合着冰冷气息与温暖母爱的怀抱里。
一年来的彷徨、失忆带来的空洞、以及霜露村惨剧留下的创伤,似乎都在这个拥抱中得到了短暂的慰藉。
她贪婪地呼吸着母亲身上那独特的、带着冰雪与淡淡檀木冷香的气息,这是她破碎记忆中第一份清晰而真实的味道。
费尔南多公爵站在一旁,威严的面容上线条柔和了许多,那双湛蓝的眼眸深处,是失而复得的巨大庆幸。
但索兰并未错过那份庆幸之下,始终萦绕不散的沉重。
这位父亲,似乎背负着比找回女儿更复杂的东西。
凯尔看着相拥的母女,赤红的眼中充满了激动与释然,他悄悄握紧了拳头,仿佛下了某个决心。
良久,艾拉妮丝才稍微松开斯特莉尔,但双手仍紧紧握着她的手,赤瞳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仿佛要将这一年错失的时光全部看回来。
她轻柔地抚摸着斯特莉尔的脸颊,指尖带着一丝微凉的触感。
“我的孩子,你受苦了……”
艾拉妮丝的声音依旧带着哽咽。
“告诉妈妈,这一年,你去了哪里?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的眼睛……”
她的目光落在斯特莉尔那双深邃的紫眸上,带着心疼与不解。
斯特莉尔茫然地摇了摇头,紫眸中泛起雾气。
“我不记得了……妈妈。我有记忆开始,大概就是半年前,在一个陌生的海岸醒来,什么都不记得,只带着一枚北境药剂师的徽章……后来,遇到了赛拉,还有索兰王爵……”
她简略地叙述了南境的逃亡、东境的旅程,以及为了寻找身世和答案而进入北境。
她隐去了体内复杂的能量冲突、魔女的实验,只提及了在冰柱森林和泣语冰渊的试炼,以及冰晶符文的指引。
听着斯特莉尔的叙述,艾拉妮丝眼中的心疼更甚,而费尔南多和凯尔的脸色则愈发凝重。
尤其是当听到“奥古斯都亲王”、“影刃部队”这些字眼时,费尔南多的眉头紧紧锁起,凯尔则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剑柄。
“奥古斯都……”
费尔南多公爵低沉地重复着这个名字,语气复杂难明,带着一丝忌惮,甚至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失望?
“他果然……一直在盯着我们。”
“父亲,斯特莉尔的回归恐怕瞒不住他。”凯尔沉声道。
“我们必须早做打算。”
费尔南多点了点头,目光重新回到斯特莉尔身上,带着一种审视与决断。
“斯特莉尔,你能回来,是银辉家族最大的幸运。但你要知道,你的归来,也意味着你将重新背负起银辉之姓的重量。北境的局势比你想象的更复杂,奥古斯都……他不再是曾经的‘东境之星’。”
斯特莉尔感受到了那股无形的压力,她看着父亲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湛蓝眼眸,又看了看母亲担忧的赤瞳,以及兄长坚定的目光。
她知道自己无法再置身事外。
“我想知道真相。”
斯特莉尔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关于那场爆炸,关于我失去的记忆,关于奥古斯都亲王,关于……北境沦陷的真相。”
她抬起紫眸,直视着父亲。
“我是银辉家族的一员,我有权知道。”
艾拉妮丝握紧了她的手,似乎想给她力量,也像是在汲取力量。
费尔南多与妻子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决意。
他叹了口气,那叹息中充满了疲惫与无奈。
“有些事情,是时候让你知道了。”
费尔南多走到壁炉旁,望着跳动的火焰,“但真相往往残酷。而且,我们知道的,也并非全部。”
他顿了顿,开始讲述。
“一年前那场爆炸,绝非简单的实验室事故。我们在废墟中检测到了极其高明的空间魔法残留,以及一种……不属于任何已知体系的混乱能量。我们怀疑,有人利用了你实验时产生的能量波动作为掩护,强行撕裂空间,带走了你。而你的记忆丧失和瞳色改变,很可能也与此有关。”
“是谁?”
斯特莉尔追问。
“不知道。”
费尔南多摇头,脸上笼罩着阴霾。
“可能是奥古斯都,也可能是其他潜伏在北境的势力,甚至……可能与‘浊潮’的源头有关。你体内的心火之力,是北境古老传承的核心之一,对许多存在而言,都是极具价值,或者……极具威胁的。”
凯尔接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