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西夫人,这是……”
凯尔忍不住开口询问,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黛西没有回头,只是沉默地用钥匙打开了铁锁,发出“咔哒”一声脆响。
她推开柴房那扇有些歪斜的木门,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霉味、污垢和某种刺鼻化学气味的恶臭瞬间扑面而来,熏得凯尔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捂住了鼻子。
赛拉也微微蹙起了秀气的眉毛,绿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警惕。
“站在门口,别往里走。”
黛西的声音干涩,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告诫。
斯特莉尔强忍着不适,依言站在门口,借着从唯一一扇小窗户透进来的、布满灰尘的光线,向昏暗的柴房内望去。
只见在堆放着些许杂乱柴草的角落里,蜷缩着一个身影。
那人骨瘦如柴,几乎只剩下一把骨头架子,裹在肮脏破烂的衣物里。
他的手脚竟然都被粗重的铁链锁着,铁链的另一端深深嵌入墙壁之中!
“我的天……”
凯尔也看到了里面的情形,忍不住低呼,脸上写满了震惊与嫌恶。
“这人到底多久没清理过了?这味道……”
他的话音未落,仿佛是被声音惊动,那个蜷缩在地上的、如同骷髅般的身影猛地动了一下!
紧接着,他以一种与他瘦弱身躯完全不符的、近乎野兽般的敏捷,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嘶吼着朝着门口、尤其是站在最前面的凯尔扑了过来!
那双深陷的眼窝里,瞳孔涣散无神,却燃烧着一种病态的、疯狂的渴望!
凯尔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吓了一跳,战斗的本能让他瞬间肌肉绷紧,几乎要下意识地一脚踹出去!
然而,就在那年轻人(如果还能称之为年轻人的话)即将扑到凯尔身上时,他手脚上的铁链猛地绷直,发出了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巨大的拉扯力将他狠狠地拽了回去,重重地摔回角落里,激起一片尘土。
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依旧在角落里疯狂地挣扎、嘶吼,铁链被他扯得哗啦作响。
他死死地盯着门口的几人,尤其是凯尔,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声,破碎而急切地反复念叨着——
“药……给我药!快给我药!”
那声音嘶哑、扭曲,充满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渴求。
赛拉绿色的眼眸瞬间锐利起来,她上前一步,仔细嗅了嗅空气中那刺鼻的气味,又观察了一下那年轻人癫狂的状态,压低声音,用极其肯定的语气对斯特莉尔和凯尔说道。
“他嗑药了。而且……是成瘾性极强、对心智摧残极大的那种魔药或者炼金药物。”
“嗑药?”
斯特莉尔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个略显陌生的词汇,但结合眼前这疯狂的一幕和赛拉的判断,她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含义——
这是一种被药物控制、摧毁了理智与尊严的可怕状态。
凯尔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他猛地转过头,看向站在一旁、面无表情仿佛早已麻木的黛西,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和难以置信。
“黛西夫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他就是马克?阿尔弗雷德管家的儿子?!”
黛西迎着凯尔质问的目光,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没有任何波动,只是又深深地、沉重地叹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里所有的无奈和悲凉都吐出来。
她抬起干枯的手指,指向柴房里那个依旧在疯狂嚎叫、挣扎的年轻人,用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语气说道。
“没错……他就是你们要找的马克。阿尔弗雷德那个……可怜又可恨的儿子。”
柴房内,马克的嚎叫声如同受伤的野兽,不断冲击着众人的耳膜。
那锁链的碰撞声,那对药物的疯狂渴求,与这小镇的宁静形成了无比残酷的对比。
斯特莉尔看着眼前这地狱般的景象,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
她终于明白,阿尔弗雷德那深藏的软肋,以及他最终走向疯狂背叛的悲剧根源,恐怕就隐藏在这个被铁链锁住、被药物彻底摧毁的年轻人身上。
真相,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残酷。
柴房内马克那令人心悸的嚎叫与铁链的碰撞声,如同无形的鞭子,抽打着每个人的神经。
凯尔强压下心头的怒火与震惊,再次看向黛西,声音低沉而严肃。
“黛西夫人,我们需要知道全部真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马克怎么会变成这样?阿尔弗雷德他知道吗?”
黛西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她默默地重新锁上柴房那沉重的铁锁,仿佛要将那里面的疯狂与绝望一同封存。
然后,她转过身,对三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外面冷,进屋说吧。”
回到那间陈设简单、带着清冷气息的客厅,黛西示意他们在有些年头的旧沙发上坐下,然后默默地去厨房端来了几杯冒着热气的、用本地草药泡制的热茶。
“喝点暖暖身子吧。”
她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斯特莉尔接过温热的茶杯,指尖传来的暖意稍稍驱散了刚才在柴房沾染的寒意与心中的震惊。
她小口啜饮着带着微苦清香的茶汤,等待黛西开口。
黛西在自己常坐的那张摇椅上坐下,双手捧着茶杯,目光有些失焦地望着壁炉里未曾点燃的冷灰,仿佛陷入了沉重的回忆。
她缓缓开口,声音沙哑而缓慢。
“马克,是三年前被阿尔弗雷德接回来的……”
她开始叙述。
“刚来的时候,那孩子确实……很可怜。阿尔弗雷德说他找到马克时,孩子浑身是伤,瘦得只剩一把骨头。
他那个母亲家族的人,在他母亲死后,就把他当累赘一样赶出了家门,任他自生自灭。要不是以前伺候他母亲的一个老侍女实在看不下去,偷偷联系了阿尔弗雷德,这孩子恐怕早就……”
她顿了顿,叹了口气。
“阿尔弗雷德心里有愧啊……他觉得是自己当年无能,才害得他们母子受苦。
他把马克接到我这里,一是因为我懂些草药,能帮忙照看。
二来也是这里僻静,适合养病。
他花了大把的钱,请医生,买最好的药材,想尽办法给马克调养身体。
每个月给我的生活费也很多,说是补偿,也是想让孩子过得好点……”
“可谁能想到呢?”
黛西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苦涩和无奈。
“马克的身体稍微好了一点之后,就开始不安分了。
溪木镇虽然小,但也有些游手好闲的混混。
他不知道怎么就跟那些人混到了一起,整天不着家,花天酒地……
后来,也不知道是哪个天杀的,引他沾上了一种叫‘洛巴勒’的鬼东西!”
听到“洛巴勒”这个名字,凯尔的眉头狠狠拧在了一起。
他身为银辉少主,负责部分北境治安,竟然不知道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流传着如此害人的药物!
他拳头不自觉地握紧,心中暗下决心,回去后定要彻查此事,将这些毒瘤连根拔起!
斯特莉尔也同样感到心惊,这种能让人堕落至此的药物,其危害性不言而喻。
黛西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反应,继续沉浸在回忆里,语气愈发沉重。
“那东西,听说吸了之后能让人飘飘欲仙,快活似神仙……可那是用命换来的快活啊!
马克沾上之后,就彻底毁了。
阿尔弗雷德每个月给的钱,以前绰绰有余,后来根本不够他挥霍。
不是买了那要命的‘洛巴勒’,就是被他那些‘朋友’骗去吃喝玩乐……才一年不到,好好一个人,就变成了你们刚才看到的……那副鬼样子。”
客厅内一片沉寂,只有黛西苍老而悲凉的声音在回荡。
斯特莉尔感到一阵胸闷,阿尔弗雷德对儿子的愧疚与溺爱,反而成了将儿子推向深渊的推手,这何其讽刺,又何其可悲。
她放下已经微凉的茶杯,下意识地抬手,摘下了一直戴着的兜帽,想要透透气。
银白色的长发如瀑布般垂落,露出了她完整的脸庞和那双独特的紫罗兰色眼眸。
就在这时,一直沉浸在叙述中的黛西,目光无意间扫过斯特莉尔的脸,她猛地愣住了!
浑浊的眼睛瞬间瞪大,脸上露出了极度惊讶和难以置信的神情,甚至带着一丝惊恐!
“你……你?!”
黛西指着斯特莉尔,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尖锐。
“我……我见过你!可是……可是你的眼睛……你的眼睛怎么变成紫色了?!”
这话如同平地惊雷,瞬间在客厅炸响!
凯尔和赛拉几乎是同时绷紧了身体,警惕地看向黛西,又看向斯特莉尔。
斯特莉尔自己也愣住了,紫眸中充满了困惑,她肯定地说道。
“黛西夫人,您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从未见过您,这是我第一次来溪木镇。”
“不!我不会认错的!”
黛西激动地站起身,凑近了些,仔细端详着斯特莉尔的脸,语气无比肯定。
“虽然气质有点不一样了,但这张脸……我绝对不会记错!大概是一年半前,阿尔弗雷德带着你来过我这里!那时候,你的眼睛还是漂亮的蓝色,像最纯净的蓝水晶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