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的河水压迫着我的眼眶,让睁眼的动作变得艰难万分,但等我的视野逐渐从眼皮间滑出来时,我才发现并没有什么河水覆盖着我。
我的面前,是她——不,准确地说,应该是尚且活着的她。这我能够清晰分辨出来。
她的视线与我若即若离,口中的话语却一直在肆意地流淌。果然,活着的她也很健谈,而且举手投足间都散发出无与伦比的魅力。
真的好喜欢她。
——咦?我怎么会这么想?
我惊愕地审视起自己来。明明自与她相遇还不过一夜,正常而言我是绝对不会对她怀以这样的情感的。而当下既然是这样的情况,就说明——
这不是我自己的情感。
我试着操控起垂在两旁的双手,但仅仅只有脑海中命令的下达,而没有意想中的实行。
我这时清晰认识到了,我现在并不是“我”,这是别人的躯体,所以刚刚的情感浮现也是出自这人的心里。
这大概就是我和她一同“殉情”所产生的效果吧,她应该正是意料到这种情况才会不由分说地把我拽下去吧。
她可能是希望我能从这个视角理解她的什么,没准就包括我一直纠结的她的过去。
“我”穿着校服,但模糊得无法判断年级。看来要从自己的视野中找出什么蛛丝马迹是不可能的了。
要是有个镜子就好了。我天真地想道。但在这个户外,哪来的镜子去找呢?再说了,就算有这个想法,我也无法付诸实践就是了。
不过老实讲,能够“寄身”在这个人身上,我潜意识里不由地感到一种舒心感,简直庆幸自己能够短暂成为这个人,好和她对话一般。
“好想快点长大啊。”面前的女孩子极力地舒展双臂,像是要将正对的天地全部纳入怀里似的。我在心里对着这副唯美的情景按下快门键。
“为什么?”我花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发声了。
“你难道不想吗?”她的眼神像落叶一样飘向我。
“我”没有出声,但我却在心里严肃思考着这个问题。
长大吗?还真是一件好遥远的事啊。我可从来没正视过这类的事。
思考完毕后,我下意识想要操控嘴巴张开,但转念一想这不过是徒劳而已,我在心里撇了撇嘴。
哪想,脑海中的话语竟突然一五一十地从麻痹的嘴巴钻了出来,“长大了就要变成候鸟了啊。”
“候鸟?”她歪过脑袋。
“你看嘛……候鸟不会随着……季节变迁什么的飞来飞去嘛,所以我觉得长大应该也差不多是这样吧。”“我”笨拙地解释道。
“嗯……这说法有意思呢。”没想到她竟对我这个自己都模棱两可的比喻仔细思索,“那我以后可要当只比翼鸟。”
“你好歹说一个现实中存在的吧。”
“唔……”她撅起嘴唇,将目光挤成一束刺向我,但不是那种犀利的射线,而是一种令人严肃不起来的可爱,“那你想成为什么样的候鸟呢?”
“你觉得我当什么好呢?”“我”语调轻松地问道。
“乌鸦!猫头鹰!秃鹳!你自己选。”她“奋力”地将拳头砸向我的肩膀,但丝毫不疼,相反,心里一股甜蜜而又幸福的滋味涌上来。“我”完全无法抑制上扬的嘴角。
“我有点惊讶于你竟然知道秃鹳这种鸟。”暂时罔顾她给我带来的痛感,“我”诚实表达出真实想法。
“噗哈”她好像一个没忍住,笑声从她那时刻紧嘟的嘴唇中漏了出来,接着就一发不可收拾。她捂起嘴别开我偷偷笑了起来。
这个“我”可真幸福啊。我由衷地感慨道。
等结束之后,她轻咳一声将面庞对向“我”,但语调还是有几分混乱,“你有眼力见的吧?我既然想成为比翼鸟,那就说明肯定是雌鸟哦。”
“这样……啊。”我一时拿不准她话语的意思。
她眉头拧起,紧紧地盯着我,像是警告我赶紧开动脑筋。见她这副模样,我只得沉吟一声说出自己冥思苦想的回答了,“那……我就当其中的雄鸟吧。”
“哼!看来还没那么无可救药。”她那毫不留情的语气让我觉得与嘲讽无异。不过我似乎已经习惯,仅仅只是无奈地耸了耸肩。
“我能问一下你为什么想快点长大吗?”
她的眼帘明显地垂下来几分,长长的睫毛扫开眼睛外周的空气,将一种忧郁的气息若有若无地吹了过来,“真的可以长大吗?”
——话语急欲脱口而出,但一种神秘的阻力却牢牢遏制住我的灵魂,以致于此时的“我”只能默然相对。
我应该说点什么。
不说的话,感觉以后会后悔。
说什么呢?
说出来的话,真的能够理解并帮助到她吗?
我会不会让她陷入更加痛苦的境地?
话说回来,她为什么要对我说出这些话呢?
喷涌而出的思绪一个接着一个,排山倒海般地向我扑来。我的意识转瞬间就被扑倒并压得喘不过气来,然后就像被吞进去一样灰飞烟灭了。现实的水压重又覆盖了我的全身。
“你看到了吗?”面前的她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