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寂静无人,唯有月光在湖面上破碎的簌簌声。我一下子就寻找到了那块日经月久的痕迹,一屁股坐了下来。
我迅捷而又轻柔地躺了下去。皎洁的天地在我的眼中翻了个面,但我丝毫没有什么晕眩感。
我闭上眼,静静地等待着。
大约在意识快要沉入深海时,我感到身上的重量似乎增加了,于是我模糊地睁开双眼。看到了一身亮丽的黑色皮毛和狡狯的莹绿眼神,我不禁对它会心一笑。
它就是我这几天最忠诚的陪伴。
一开始发现这只猫的情形,其实同当下别无二致。我一如往常地坐在这里,偶然一次陷入浅睡之后醒来,就在肚皮上发现它圆睁着这吓人的眼神和我对视。
学校里有只黑猫。对这个事实,我几乎没有什么印象,倘若有的话照理说会成为校园明星,但我却并没有听闻。
此外,不知是不是错觉,我总感觉有什么诡秘的气息萦绕在它身上,但这对于见识过幽灵的我来说已见怪不怪了。
我等待着它的下一步动作。
没有什么夸张的动作。它在和我对视之后便像对我失去兴趣似的,四腿伏下,将别开的脸埋进了腿脚当中,徒将黑黝黝的屁股和高翘的尾巴正对着我无可奈何的笑容。
虽然姿势有点难受,但也好。我将双手撑在脑后,仰头望着皎洁的月光。
这么久以来,我始终就这么干躺着,直到预感她实在无法出现。我能细致地感受到夜晚由冷转凉,身边的植被也在发生悄无声息的变化,仿佛有什么在潜滋暗长。
时间于我而言,已经失去了任何意义。我完全无心关注白天里的任何事情,就连半夜躺在草地上面对着日复一日的光景,我竟都觉得比白日所见而富有趣味和变化得多。
为什么这么执着?
无具体原因,只知道我确确实实承诺过,因而如今也就成了习惯。这只黑猫的出现显然也有着非同凡响的原因,但我肯定也无法一一去追究了。
一切都顺其自然吧,我宽慰自己道。
因为自上次和她见面,已不知过去了多久,所以早先与她有关的幽灵传闻也就几乎不再听闻,她开始从大家的记忆里消失。倘若不是我整日出于无聊而不住回忆并确认她的事情,我甚至忍不住怀疑那个平静冬夜里的记忆是否真实,但哪怕我没日没夜地关于她而思考些什么,仅凭上次穿梭的记忆,我仍是丝毫头绪都没有。
难道上次的消耗着实是太大了?
又或许,她其实一点都不想见我?我上次的表现让她太过失望了吗?
我甩甩脑袋。怎么又在想这种事。我们之间既然有了承诺,那就不要去纠结那么多了,现在只需要静静地等待,只需要静静躺着就可以了。
话虽如此,我却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还能在这个环境里再坚持多久。先不论一开始彻彻底底的冬季,就说当下,单是春夏之交的蚊虫便几乎将我吞没殆尽。
明明在班级里毫无存在感,不知为何在这却格外引虫注目。我百思不得其解。
但出乎意料的是,每当这只匍匐在我胸口上的黑猫一出现,我就几乎可以罔顾这日渐严酷的环境,进而以相当的忍耐力在这里坚持等候着她。猫一天不落,我当然也就不甘落后,久而久之,它那墨绿色的瞳孔也不会像初遇那样让我打一身冷颤了,而是转化成一种莫名的安心感,就好像我一直以来都是为了它似的。
不过,今天看来也要无功而返了。在视线的尾巴扫过月光的衣角时,我无可奈何地想道。
这个思想活动已经成为了我的惯例,我不知应该为每日这般无果的等待抱以什么样的情感,或许我得以逃避一些自己知道会后悔的事实,又或许我将会错失一些拯救什么的机会。很多想法依然很混沌,我的生活同样也是如此。
我轻轻地夹住沉睡中的小猫的腰身,而在我的小腹意欲使劲好让身子抬起时,两手间的猫突然一哆嗦使我不得已放开手。
猫终究还是被惊醒,它弹到地上撒腿就跑,就连惊扰它美梦的加害者都一眼未瞥。我看着它的皮毛溶于黑漆漆的湖畔,完全回不过神来。直到再三确认它不会出现后,我才后知后觉般地使出浑身解数起了身。
我沿着湖畔四处的黑暗森林流淌似的走着。我一边注意着脚下的台阶,一边若有若无地朝着贯穿整个湖面的走廊上搜寻着什么。
兴许她会旁若无人地蹲坐在哪里,就像先前传闻中说的那样,然后把路过的人吓到一骨碌滚进湖里吧。我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冲着不远处的黑暗苦涩地一笑,久久地定在了原地。
眼前的黑暗堪比黑洞,仿佛在召唤着我的脚步,随时准备将我吸进去。我就盯着这样的黑暗,并眼睁睁地看着它越来越近,越来越深,直至脚下已无任何空间施舍给我。
我站在了湖畔。
身后其实有着绰绰有余的光亮留给我,我完全可以始终无思无想地生活在那样的世界里,而不必在这里和黑洞样深的黑暗大眼瞪小眼。我其实还可以真实而又不失礼貌地活着——
哪怕已经有着什么无可避免的部分永远失去。
但我已经无法忍受下去了,不仅是这无休止的等待,还有我自身的很多很多。
她的出现,曾经带给了我希望,事至如今,我也始终坚信,她的“愿”,便是我得到救赎的唯一途径。
所以,你必须给我出现啊,我可把自己的全部都赌在你身上了。
我闭上眼,身体向前倾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