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快落山了。
我用力地想从晚高峰的人群中走出去,用肩膀卡住位置,再把身体挤过去。间或有人被挤得不耐烦了,带着几分恼怒瞪我一眼。我并不在意,毕竟我知道,即便这样,我在他们心里留下的印象也不过几分钟,等到情绪消散后,没有人会记得我的。
我从来没有被人真正注意过,这应该也算一件好事。
身边的景物逐渐稀落下来,我逐渐走离了人群,来到惯常独处时爱待的河边,从兜里掏出了一直紧紧攥着的那瓶药。
嗯,我当然没病,但那什么医生还是把这东西塞给了我。当然,这也不妨碍我事后把它丢进河里就是了。
太阳正接近地平线,河里已经满是金光,像永远流动着沸腾着的心情,总给人一种熟悉的亲切感,我低头看了看表。
八点五十七分。
还有三分钟,我打算凑个整点,毕竟日落也算我人生中为数不多还算有仪式感的事。
很快,指针转到“九”,太阳也刚好碰到远方的地平线,我叹了一声,把药瓶的盖子拧开,没有任何犹豫,就往河里倒去——
旁边,不知哪里伸出来一只纤长的手,接住了正在下落的药丸。
“啊,这些药不能丢呢。”耳边响起一阵银铃般的声音。
我抬起头,就在我刚刚自顾自欣赏夕阳的时候,身边不知何时凑近了一个少女。她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留着淡棕色的披肩长发。服饰虽然有些过气,大概是十几年前的款式,但穿在她身上却十分合适,甚至还给人一种隐隐的怀旧感,左手腕戴着几串贝壳编成的项链。
“喂,这是我的东西,我想丢还不行吗?”我没好气地说。
她则用力地摇摇头:“不行不行,这东西很珍贵的!”
一边说,一边很自来熟地想拿过我手里的药瓶把药装回去。
我有点无奈,但她好看的脸总有几分熟悉,让我生不起气来,便对她编了个理由:“我的病已经好了,这些药是我吃剩下的,所以我要倒了。”
“嘿嘿,不要装啦,我可知道你还病着,是特意来找你的哦。”
“好吧,那你说,我得了什么病?”
不过,我大致已经猜到了她要说什么。
很多曾经告诉我我“有病”的人一样,他们都会说同一种话。
“你的时间乱了,现在快了三个小时哦。”
她果然也一样。
我转身就走。至于那些药什么的,就当送给她了。“你果然和别人一样,那我的表说事。接下来无非是要说我有什么精神病之类的。”随着我越走越远,声音也越提越高,好像是想叫她听清楚,“但你告诉我,为什么太阳落下的时间,非得是六点,不能是九点呢!”
我越走越快,想逃离她,然后找一个好独处的地方。
但她从背后勾住了我的肩膀。我不知道她是怎么追上来的——她的脚步跟她出现时一样悄无声息。
“喂喂,我可从来没说过你是什么精神病哦,我是说你的时间乱了——我可是专门帮助时间中迷途者的人,嘻嘻,很厉害吧。”
她的力气莫名的大,我怎么也挣脱不开,只能无奈地被她拉过去和她灿烂的笑容面对面。
总觉得是在嘲笑我呢。
不过,一想就知道,她的话好像更加离谱一点,什么关于时间错乱……
“你估计也是疯了。”我嘟哝道。
“没关系哒,万一我们两个都只是别人眼里有些奇怪的正常人呢?一个弄丢了时间,一个帮人找回时间……”
“我说的是,你会莫名其妙把注意力放到我这样一个从没人关注过的人身上,大概是疯了。”
“随你。”她没心没肺地说,随后就搭上我的肩不放开了。
她身上的香味往我这边靠过来,很熟悉,带有海滩上夕阳的味道,倒也没有那么讨厌。
余晖收尽,天已经很黑了,九点十七。
或者,其实我也不知道是几点。
她一路跟着我走回家,嘴里絮絮叨叨的。
其实我也不是很在意,毕竟就连父母还跟我一起住的时候,他们都不一定会管我从外面带回来一个女孩,现在他们搬走了,那就更没关系了。
到家门口了,我把钥匙插进锁孔,扭动门锁。
“我不习惯打扫,家里可能乱了些。”
声音在漆黑而空荡的玄关中回荡。
确实如我所言。凳子上堆积着等着洗的衣服,地板也很久没有擦过了。毕竟来来去去都是我一个人呆着,我也没什么好打理的。
她却看起来没怎么介意,直接把自己的身体往沙发上一丢,舒舒服服地伸展着自己的四肢。
“走了一路我还没问你的名字,你叫什么?”
“名字什么的,都不重要啦,你想叫我什么都可以。”
“那我叫你……我叫你雨山行吗。顺便一提,我叫阳。”
“好啊,阳君。”雨山热情又利索地叫了一声我的名字,像对待多年未见的老友一样。
我手里拿着一桶泡面问她:“你要吃吗?”
“唔……不急不急,对我来说还是正事更重要,你吃吧。”
我的药瓶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她那里了,被她拿在手里把玩。
从左手换到右手,又从右手抛到左手。
"这种药只要在特定场合,回想过去在那里发生的事时服用,就可以短暂回到过去。我们要做的,就是用它来改变你过去那些使时间错乱的重大事件,让时间回到正轨上去。"
"这可是一个说我有精神病的庸医给的,你确定它有用吗?”
一受到质疑雨山便生起了气,两颊鼓的圆圆的:"你别管药从哪里来,反正吃下去有用就行。”
她生气的样子奶凶奶凶的,丝毫没有威慑力,反逗得我笑了笑:"好好好,别生气,我信我信,那我们明天出发?"
"好啊,去哪里?"
"市一中。”重要的事,在我的理解里就是苦难的事。
如果按照这个定义的话,那大概会发生在那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