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只是某个神明的恶趣味吧

作者:云泽梦乡 更新时间:2025/9/10 12:48:16 字数:2156

赛薇娅拉的居所是一栋独立的白色二层小楼,坐落在一片略显萧索的花园深处。这栋小楼很是简洁,并没有什么特殊装饰。

客厅没点灯,只有窗帘缝隙漏进的几缕天光,把家具的影子拉得老长。赛薇娅拉刚要伸手去摸灯绳,一道声音忽然从角落的阴影里飘了出来:

“是…… 伊顿少爷吗?”

几人的脚步同时顿住。

伊顿顺着声音望过去,才看清阴影里蜷着个人。那人陷在宽大的天鹅绒扶手椅里,几乎要被椅子的深色吞没,只有垂在扶手上的一截苍白手腕,证明那不是堆静止的布料。

是艾莉诺・艾森哈特,赛薇娅拉的生母。

她像一幅褪了色的古老油画,从阴影的帷幕里缓缓浮现。

曾经该是璀璨的金发,如今枯得像存放了十年的麦秸,即便被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用珍珠发簪固定着,也掩不住发丝里混着的银丝,和那种从根子里透出来的灰败。

她身上穿着价值不菲的深紫色天鹅绒长裙,繁复的蕾丝和珍珠点缀其上,华美、却给人以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感,仿佛那华丽的服饰不是为了装扮,而是为了禁锢。

而这华服包裹下的躯体,却单薄得像一片秋风中的枯叶,仿佛随时会被自身的重量压垮。肩膀削得几乎撑不起衣服,指节也因为长期不见光,泛着病态的青白。

最令人心悸的是她的眼睛,那双湛蓝的眸子,如今只剩下空洞。像两口干涸了无数岁月的深井,所有的光彩、所有的情绪,都被那名为“艾森哈特”的沉重棺盖彻底封存。

只剩下令人窒息的疲惫和绝望。

伊顿是知道她的,这个被称为完美“艾森哈特女人”的公爵侧室平日里基本不离开她的房间,没想到今天会在这里见到她。

“我听说……”艾莉诺的声音里满是小心,像是害怕惊扰了什么沉睡的恐怖,“您和赛薇娅拉……订婚了?”

可怜的女人。

她的信息滞后得可怕。明明是自己女儿的事情,她却如今才得以知晓。

“请您放心,我会好好对待赛薇娅拉小姐的,”伊顿轻声答道。

“那就好,那就好......”

听到这句话,艾莉诺紧绷的肩膀突然垮了下来,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她重复着这三个字,眼神里闪过一点微弱的光,却又很快熄灭,就像风中的烛火。她没再看他们,也没说别的话,只是转身朝着通往二楼的楼梯慢慢走过去。

楼梯的阴影更浓,把她的身影一点点吞没。

伊顿看着她的背影,忽的想起以前看过的一句话:

她不是笼子里的鸟。

笼子里的鸟,开了笼,还会飞出来。她是绣在屏风上的鸟,悒郁的紫色缎子屏风上,织金云朵里的一只白鸟。

年深月久了,羽毛暗了,霉了,给虫蛀了,死也还死在屏风上。

【摘自张爱玲《茉莉香片》】

“那不是我的未来,对吧?”

或许是见到母亲如此的模样,赛薇娅拉眼底的锐利被一层薄雾遮住,那是伊顿从未见到的脆弱。

“相信我,你不会走向这样的命运。”

伊顿拍了拍她的肩膀……

或许是因为母亲的出现带来了太过沉重的阴影,接下来的相处里,赛薇娅拉沉默了很久。

最终,伊顿提前结束了这一次的拜访。

推开门时,傍晚的风裹着北境特有的凉意扑进来,卷起赛薇娅拉的发梢。她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向伊顿,问出了她一直困惑的问题:

“为什么?”

伊顿的脚步顿住,抬眼时正对上她的目光。

“为什么大公,会同意与艾森哈特家的婚约?”

“……父亲与大公之间的矛盾在北境早已不是秘密。所有人都知道,矛盾不可调和,裂痕只会越来越大。”

她看向伊顿,试图从他眼中找到答案:“这场联姻,对诺斯伍德家有何益处?”她找不到合适的词,那感觉太诡异,太不合逻辑。

伊顿没有回答她,或许赛薇娅拉也没有期望伊顿能告知她答案。

这个问题,同样困扰着北境的每一个人。从最显赫的贵族到最卑微的酒馆侍者,都在私下议论这桩突如其来的婚事,揣测着北境大公——那位以铁血和睿智著称的阿利斯泰尔·诺斯伍德——深不可测的意图。

是怀柔?是吞并前的安抚?还是一个无人能看懂的、更大的战略布局?

没有人知道答案。

甚至包括那位大公。

伊顿自嘲的笑了笑,他想起婚约提出前夜,自己又一次坠入了那个连风都不敢惊扰的寂静花园——素白的凉亭里,黑封皮书罕见地摊开着,笼罩在薄雾中的少女握着一支羽毛笔,笔尖流淌着细碎的光辉,像把揉碎的银河蘸在了笔端。她轻轻俯身,长发如瀑布般垂落,掩去了侧脸,仅露出一段纤细的手腕,缓缓地在空白书页上书写着字迹。

那行字,伊顿至今记得清晰:

【我们的英雄,将迎娶敌人的女儿。】

……

翌日清晨,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操控了意志,那位一贯精明算计、将家族利益置于首位的艾森哈特公爵,竟力排众议,以一种近乎癫狂的执着,向北境大公提出了联姻的请求。态度之坚决,仿佛这不是一桩政治婚姻,而是某种必须完成的、神圣的使命。

而他那运筹帷幄、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父亲,在最初接到艾森哈特公爵那近乎荒唐的联姻提议时,连一分一毫的犹豫和思考都没有,便欣然答应了。

哪怕他早已和伊顿计划好了艾森哈特家的末日……

就像有一条看不见的线,一端拴着艾森哈特公爵,一端拴着诺斯伍德大公,再把他和赛薇娅拉也缠进来,牵着所有人一步步走向那个早已写好的剧本,站上既定的舞台。

风又吹过来,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飘远。伊顿收回飘远的思绪,目光重新落回赛薇娅拉写满不解的脸上。

他不能告诉她真相。

不能告诉她,他们的婚约,他们的命运,或许只是某个至高存在笔下的一段文字,一句轻描淡写的叙述;不能告诉她,连她父亲的癫狂、他父亲的果断,都可能是那支羽毛笔落下时,顺带掀起的涟漪。

于是,他只是笑了笑,那笑容里包含了太多赛薇娅拉看不懂的情绪——有无奈,有嘲讽。

“谁知道呢?”他轻声说,目光转向北方苍茫的天空,仿佛在寻找那个或许根本不存在的、执笔的身影。

“或许……只是某个神明的恶趣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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