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寒夜微光

作者:村夫俗子 更新时间:2025/9/7 19:29:18 字数:1542

罗家的高墙隔开了世间的热闹,也几乎隔断了所有的善意。但在那一片刺骨的冰封中,终究还是渗进了一缕微弱的暖意。

这暖意来自郭婶。

郭婶是村里最普通的妇人之一,丈夫早逝,独自拉扯着比罗经大两岁的儿子郭垒,靠着给富户人家浆洗缝补、偶尔做点针线活计勉强度日。她家就在罗家老宅后巷的一处低矮平房里,与罗家的深宅大院相比,显得格外寒酸。

罗家鼎盛时,郭婶曾因儿子一场急病,求到门前。那时罗经的祖父尚在,不仅分文未取,还亲自为她推演,指明了解救之法,又赠了药材。郭婶始终记着这份恩情。

如今罗家败落,旁人避之唯恐不及,郭婶却时常在夜深人静时,挎着一个小篮子,悄悄敲响罗家那扇不再光鲜的侧门。

篮子里有时是几个还冒着热气的粗面馍馍,有时是一碗熬得浓稠的菜粥,偶尔还会有一小块舍不得吃的腊肉,用干净的白布仔细盖着。

“夫人,一点吃食,别嫌弃。”郭婶总是把篮子塞给罗经母亲,声音压得低低的,眼神里没有怜悯,只有一种朴实的、感同身受的艰难,“日子总会好的,孩子还小,得吃饱。”

罗经母亲起初是推拒,眼圈泛红,但郭婶态度坚决,次数多了,也只能含着泪收下。这些食物在罗家最困顿的日子里,不止是果腹之物,更是冰冷绝望中一丝实实在在的温暖,提醒着他们,这世间尚未全然冰冷。

而郭婶的到来,还带来了另一个对罗经而言至关重要的礼物——她的儿子,郭垒。

郭垒继承了母亲的良善和一种乡野少年特有的虎气与豁达。他不像其他孩子那样对罗经避如蛇蝎。起初是跟着母亲来,后来熟了,便时常自己溜过来。

他第一次翻过罗家后墙那低矮的破损处,跳进荒芜的院子时,罗经正抱着膝盖坐在廊下,对着那口枯井发呆。

“喂!你就是罗经?”郭垒嗓门响亮,打破了院中凝固的寂静。

罗经吓了一跳,警惕地抬起头,看着这个不速之客。郭垒穿着打补丁的短褂,皮肤黝黑,眼睛亮晶晶的,带着好奇和友善的笑意。

“我娘说你家院子大,好玩!”郭垒一点也不见外,自顾自地走过来,探头也朝井里看了看,“嘿,真深!里面有水鬼吗?”

罗经愣了一下,摇摇头。

“那有啥意思。”郭垒撇撇嘴,随即从兜里掏出两个磨得光滑的石子,“会打石子吗?看谁弹得远!”

就这样,郭垒以一种蛮横又自然的姿态,闯入了罗经孤寂的世界。

他教罗经爬树(虽然罗家院里的树都半枯了),带他掏鸟窝(虽然常常掏不到),把自己都舍不得吃的烤红薯分他一半。他会在罗经被其他孩子丢石子、骂“扫把星”时,撸起袖子吼着冲上去,哪怕对方人多势众,也打得一身泥污毫不退缩。

“怕他们个鸟!”郭垒抹着嘴角的灰,龇牙咧嘴却一脸得意,“以后谁欺负你,报我郭垒的名字!”

更重要的是,郭垒是唯一一个不把罗经身上的“诅咒”当回事的人。

“啥天债地债的,听不懂!”郭垒大口咬着郭婶悄悄塞给罗经的馍馍,含糊不清地说,“我娘说了,你爷爷是好人,好人就有好报!现在倒霉点儿,以后肯定能翻身!到时候你可得请我吃城里最大的炊饼!”

罗经通常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会被郭垒的莽撞逗得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在那口吞噬光亮的枯井旁,郭垒就像一簇跳动的、不怕冷的野火,笨拙却执着地温暖着罗经冰封的童年。

他们最常待的地方,还是那口枯井边。郭垒喜欢往井里丢小石子,听着那漫长的回音,然后大声怪叫,吓唬并不存在的水鬼。罗经则在一旁,有时会拿出那个沉重的黄铜罗盘,默默擦拭。

郭垒好奇地看过几次,嘟囔着:“这破盘子有啥好看的?又不能当饼吃。”但他从不阻止,有时还会安静下来,陪着罗经一起听着那指针偶尔发出的、细微的嗡鸣。

寒来暑往,高墙内,罗经的童年依旧清贫、压抑,充斥着家族没落的阴霾和外界冰冷的恶意。但因为有郭婶那篮子不时出现的食物,因为有郭垒这个莽撞又热忱的伙伴,那漫天的风雪似乎也不再那么酷烈。

那一点微光,虽不足以照亮整个黑夜,却足以让黑暗中前行的人,不至于彻底迷失方向。罗经知道,无论未来多么艰难,至少在这世上,他并非完全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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