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城市,空气湿热,霓虹闪烁,充斥着一种与北方省城截然不同的、忙碌而务实的气息。罗经像一株被狂风抛到陌生土地的野草,沉默地扎下根来。
凭借顶尖大学的文凭和那份近乎偏执的刻苦,他进入了一家规模不小的科技企业。他租了一间狭小的出租屋,除了工作,几乎没有任何社交。他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加班最早,走得最晚,交给他的任务无论多繁琐困难,他都能一丝不苟、甚至超出预期地完成。
他的能力很快引起了部门主管的注意,几次关键项目中的出色表现,让他这个新人逐渐崭露头角。奖金和微薄的加薪,让他终于摆脱了大学时极致的窘迫,日子虽然依旧简朴,但至少有了稳定的保障。他甚至能每月省下一笔钱,寄回给老家的郭婶,附言只有简单的“一切安好,勿念”。
他以为可以就这样埋头走下去,用工作麻痹所有过往的伤痛,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求得一隅安稳。
然而,命运的恶意似乎总在不经意间探头。
公司的年中酒会上,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罗经不太适应这种场合,端着一杯果汁躲在角落。然后,他听到了一个有些熟悉又令人不适的声音。
“哟!这不是我们当年的高材生,罗经吗?”
罗经抬起头,看见一个穿着名牌西装、头发梳得油亮、脸上带着夸张笑容的男人走了过来。是王博。他的大学同学,那个在校时就凭着家里有关系、成绩平平却趾高气扬的公子哥。
罗经的心微微一沉。
王博上下打量着罗经身上那套明显是打折买的普通西装,眼中的优越感几乎要溢出来:“真没想到能在这儿碰到你!听说你毕业后就消失了?怎么,在省城混不下去了,跑来南方讨生活?”
他亲热地揽住罗经的肩膀,声音却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几个人听到:“老同学见面,真是缘分啊!对了,忘了告诉你,这家公司的副总王俊凯,是我爸。我现在在项目部做总监助理,以后…说不定还能关照关照你,哈哈!”
那一刻,罗经明白了。不是缘分,是冤家路窄。
王博在校时就追求过白冰,被白冰明确拒绝后,曾不止一次在公开场合酸溜溜地嘲讽罗经,说他是“穷山沟里飞出的假凤凰”。如今在此地重逢,罗经的处境显然激起了他更大的“兴趣”和恶意。
果然,自从那次酒会后,罗经的工作开始变得不顺。
他精心准备的方案,到了王博那里总能被挑出各种匪夷所思的毛病打回来重做;明明是他主导的项目出了成绩,汇报时功劳却总是巧妙地归到了王博或其亲信名下;一些重要的客户会议或培训机会,名单上总会“意外”地漏掉他的名字;甚至是一些琐碎的杂事,也会被刻意堆到他的头上,耗费他的精力。
王博的手段并不高明,甚至有些幼稚,但他仗着父亲的身份,往往能让这些打压行之有效。他从不亲自下场,总是通过暗示或纵容其手下的人给罗经使绊子。偶尔在走廊遇见,他依旧会摆出那副虚假的热络:“老同学,最近表现不错啊,继续努力!”眼神里却满是戏谑和嘲弄。
罗经默默承受着这一切。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现实的重量。这份工作对他而言至关重要,他需要这份收入,需要在这个城市立足。他不能退,更不能乱。
他将所有的不公和刁难都咽下,更加玩命地工作。方案被打回,他就做得更完美更无可挑剔;功劳被抢,他就用更耀眼的业绩说话;机会被剥夺,他就抓住每一个细小的工作证明自己的价值。他的能力在高压下反而被磨砺得更加出众,像一块被粗粝砂纸反复打磨的璞玉,渐渐透出令人无法忽视的光华。
这似乎更加激怒了王博。一种情场和职场双重挫败感交织的妒火,在他心中越烧越旺。他不能容忍这个曾经被他看不起的穷小子,这个曾经“抢走”白冰的人,如今竟然在他的地盘上还能顽强地冒头。
一场无声的、极不对等的较量,在办公室的格子间里悄然进行。一方是手握资源、肆意打压的公子哥,一方是除了一身才华和硬骨一无所有的外来者。
罗经疲惫地回到冰冷的出租屋,有时会望着窗外南国陌生的月亮。他想起白冰,心口依旧会泛起细密的疼。他不知道,远在北方的白冰,在父母的谎言浇灌下,对他的恨意是否日渐浓烈。
而他此刻面对的,是另一场因她而起的、更加现实而冰冷的战争。他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他早已习惯了在荆棘中行走,王博的刁难,不过是另一丛需要劈开的荆棘罢了。
只是,他偶尔会想起郭垒,想起那份毫无保留的兄弟情谊。在这座冰冷的城市里,那样的温暖,已是遥不可及的奢侈。他必须独自一人,战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