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爷爷奶奶,了却了报答郭家母子的心愿,罗经的心却并未获得真正的平静。那口老井依旧沉默,野蜂山依旧云雾缭绕,像一道巨大的、沉默的问号,横亘在他的人生里。爷爷临终前极度恐惧的警告,反而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心底那扇关于家族宿命的好奇与不甘之门。
“天地有债,代代不休。”
野蜂山绝境,有去无回。
祖宗血训……
这些碎片在他脑中盘旋,与他在南方遭受的种种不公、屈辱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近乎绝望的冲动。他已然一无所有,还有什么可失去的?或许那绝境之中,藏着的不是死亡,而是答案,是罗家世代背负的真相,甚至……是解脱。
一个清晨,天色未明,露水沉重。罗经没有告诉任何人,背着一个简单的行囊,里面是些干粮、清水,以及那片刻不曾离身的祖传黄铜罗盘,孤身一人,踏入了野蜂山的地界。
山路崎岖,荆棘密布。越往深处,越是人迹罕至,古木参天,遮天蔽日,空气中弥漫着原始森林特有的腐殖气息和一种令人不安的寂静。罗经凭借着罗盘指引方向和一种冥冥中的直觉,艰难前行。
突然,一阵低沉而密集的嗡鸣声从身后响起,迅速逼近!他猛地回头,只见一团黑云般的野蜂,个个大如拇指,眼睛赤红,正朝他疯狂扑来!那绝非寻常蜂群,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戾气。
罗经头皮发麻,拔腿就跑!他慌不择路,在密林中跌跌撞撞,树枝刮破了衣服和皮肤,留下道道血痕。蜂群紧追不舍,嗡鸣声如同索命的咒语。
就在他力竭之际,脚下猛地一空!一片看似厚厚的藤蔓和落叶之下,竟是万丈深渊!他整个人失重坠落,耳边风声呼啸,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不知坠落了多久,“噗通”一声巨响,他重重砸进一片冰冷的深潭之中,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瞬间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在刺骨的寒冷中悠悠转醒。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巨大的天坑底部,四周是刀削斧劈般的湿滑岩壁,头顶只有一小片灰蒙蒙的天空。他摔下来的水潭幽深冰冷,旁边是乱石滩。
他挣扎着爬上岸,浑身剧痛,但幸运的是,竟没有骨折。行囊早已不知去向,唯有那黄铜罗盘,还被他死死攥在手里。
天坑底部光线昏暗,弥漫着奇异的水汽和一种古老的气息。他靠在一块岩石上,又冷又饿,疲惫和绝望如同潮水般涌来。他摩挲着手中的罗盘,意识渐渐模糊。
就在半梦半醒之间,他手中的罗盘忽然微微发烫,上面的指针疯狂乱转,发出低沉的嗡鸣!紧接着,罗盘爆发出璀璨的青黄色光芒,将整个天坑底部映照得一片通明!
那光芒并非散射,而是如同有生命的流水般,猛地钻入罗经的眉心!
“啊——!”罗经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感觉整个头颅都要炸开!无数庞杂浩瀚的信息洪流般强行涌入他的脑海:
星辰运转,地脉走向,阴阳五行,生克造化……
无数从未见过的草药图形、药理药性、以及玄奥无比的上古秘方……
精妙绝伦、起死回生的针灸针法,每一针都对应着天地气机……
还有更为玄妙的,八八六十四卦与罗盘三百六十周天刻度融合衍化出的另一种体系——那并非知识,而是一种“势”,一种引动天地能量的武学绝艺……
最后,是无数模糊的片段:祖上点穴堪舆的景象、天地反噬降下的恐怖雷火、以及野蜂山深处某个更隐秘的所在传来的一声苍凉龙吟……
信息流粗暴地冲刷着他的意识,几乎要将他彻底撕裂、同化。就在他觉得自己即将崩溃湮灭之时,所有的洪流猛地一收,汇聚于他的双眼!
剧痛再次袭来,仿佛有烧红的钢针刺入眼球!他捂着眼睛在地上翻滚,感觉眼底有什么东西正在破碎、重组。
不知又过了多久,疼痛渐渐消退。
他颤抖着,缓缓睁开了眼睛。
世界,变了。
他眼中的世界不再是简单的形状和颜色。他看到岩石中流淌的微弱地气,看到空气中漂浮的五行能量光点,甚至能隐约看到自己身体内部气息的运行和阻塞!目光所及,草木的枯荣之理,岩石的风化之因,甚至这深潭形成的漫长岁月痕迹,都化作一道道清晰的“线”和“理”,在他眼中交织呈现!
这不是视觉,这是一种“看穿”。
看穿表象,直抵本源因果!
看穿病灶,洞察世间疑难杂症!
经纬眼——开了。
他下意识地看向手中的罗盘,那上面的符文不再是死板的刻画,而是活了过来,与他脑海中涌入的浩瀚知识以及这双新开的“眼”完美融合。六十四卦爻象自行推演,与罗盘指针的每一次颤动相应和,演化出无穷妙用,攻防一体,玄妙莫测。
他不再是那个只有理论知识的罗经。此刻,上古秘方、神妙针法、风水玄学、武绝爻技……所有这一切,都如同与生俱来的本能,深深烙印在他的灵魂里。
他缓缓站起身,眼中的青芒渐渐内敛,却深邃如星海。他抬头望向那一线天光,目光仿佛已穿透岩壁,看到了外界芸芸众生身上缠绕的因果病气,看到了罗家老宅的衰败气运,也看到了……远方张家族地上空,那正在缓慢凝聚、反噬将至的浓郁黑煞之气。
天坑奇遇,绝境逢生。
失落的罗家传承,以这样一种凶险而霸道的方式,在他身上重现。
罗经,已非昨日罗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