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刺骨的冰冷顺着脊椎蔓延，与后脑勺钝击般的剧痛交织在一起，将罗经从无意识的深渊中强行拖拽出来。
他猛地睁开眼，吸入满口呛人的尘土和硝石味道，肺叶如同被砂纸磨过般灼痛。视线模糊了片刻才逐渐聚焦，四周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只有耳边嗡嗡的耳鸣和远处隐约传来的流水声。
爆炸……地下……沈小姐！
记忆碎片疯狂涌入脑海。罗经猛地想要坐起，却牵动了全身的伤口，尤其是后背，一阵撕裂般的痛楚让他几乎再次晕厥。他咬紧牙关，强忍下来，艰难地转动脖颈。
微弱的光线从头顶极高处的一道裂缝渗入，依稀勾勒出这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远比之前那个装置石窟还要庞大。他们似乎被爆炸的冲击波抛进了更深处的地下河系。
他身边不远处，沈小姐一动不动地躺着，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阿卯则趴在更远一点的乱石堆里，不知死活。
罗经挣扎着爬过去，先探了探沈小姐的鼻息，虽然微弱但还算平稳，似乎只是震晕了过去。他又踉跄着来到阿卯身边，少年的额角磕破了，血流了半张脸，但胸口还有起伏。
还活着……都还活着。
罗经稍稍松了口气，但立刻又被更深的焦虑笼罩。他们被困在了不知多深的地下，伤势不轻，且随时可能有追兵或塌方的危险。
他摸索着怀中，火折子早已不知去向，但万幸，那面暗铜罗盘还在。只是此刻它冰凉一片，指针软塌塌地垂着，毫无反应。方才那场爆炸，尤其是那古老装置毁灭时爆发的狂暴“痕”的冲击，似乎暂时耗尽了它的灵性，或者说，让它陷入了某种“沉寂”。
失去了罗盘的指引，在这完全陌生的黑暗地底，他们如同盲人。
必须尽快找到出路和光源。
罗经忍着剧痛，在附近摸索。手指触到冰冷的水流，是地下河。他沿着水边摸索，希望能找到被冲上来的有用物品，或者通往别处的通道。
指尖忽然碰到了一个硬物，半埋在泥沙里。他挖出来，是一块巴掌大小的不规则水晶碎片，触手冰凉，内部却隐隐有微光流转，正是从那爆炸的装置上崩裂下来的碎片。这微光虽然黯淡，但在绝对的黑暗中，已足以勉强视物。
借着这微弱水晶光，他看清了周围的环境。这是一处巨大的地下溶洞，地下河在此变得平缓，形成一片浅滩。他们被冲到了滩涂上。溶洞四周有许多黑黢黢的洞口，不知通向何方。空气潮湿而沉闷。
他回到沈小姐和阿卯身边，用找到的碎片照了照。沈小姐睫毛颤动，似乎有苏醒的迹象。阿卯也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缓缓睁开了眼睛。
“恩…公……”阿卯虚弱地喊道，看到罗经手中的微光，吓了一跳。
“醒了就好，别大声。”罗经低声道，将水晶碎片递给他，“拿着，尽量省着用，不知道这光能亮多久。”
他又去查看沈小姐。她终于睁开了眼，眼神先是茫然，随即被昏迷前的恐怖记忆填满，身体猛地一颤。
“没事了，暂时。”罗经按住她的肩膀，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还能动吗？”
沈小姐试着活动手脚，点了点头，虽然每动一下都牵扯着伤痛，但似乎没有骨折。
“那……那东西……”她声音沙哑地问，眼中残留着恐惧。
“毁了。”罗经言简意赅，“但我们被困住了。必须找到路出去。”
三人互相搀扶着站起身。阿卯举着那枚越来越黯淡的水晶碎片，光芒仅能照亮脚下几步的范围。
“走哪边？”阿卯看着周围数个黑洞洞的入口，声音带着绝望。
罗经沉默着，再次尝试感知手中的罗盘，依旧毫无反应。他闭上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抛开对罗盘的依赖，用最原始的方法去判断——听觉、触觉、还有那几乎被遗忘的、对气流的最基本感知。
地下河的水流方向……空气的流动……
他伸出手指，感受着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气流拂过皮肤。
“这边。”他指向其中一个较大的洞口，那里的空气似乎更“新鲜”一些，带着极淡的泥土味，而不是完全的腐朽气息。
没有更好的选择。三人相互扶持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踏入那黑暗的通道。
这条路比想象中更难走，时宽时窄，有时需要涉过冰冷的地下河水，有时需要攀爬湿滑的巨石。伤势和体力消耗折磨着每一个人。水晶碎片的光芒越来越弱，仿佛随时会熄灭。
希望如同这微光，在无尽的黑暗中摇曳，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吞噬。
就在阿卯手中的水晶碎片光芒黯淡到几乎看不见，绝望再次攫住人心时——
罗经忽然停下了脚步。
“听。”
阿卯和沈小姐屏息凝神。
远处，似乎传来了极其微弱的、哗啦啦的水声，但与地下河沉闷的流淌声不同，那声音更……轻灵，更开阔？而且，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泥土和植物腐烂的气息，似乎也变得明显了一点点。
还有……光？
极远处，通道的尽头，似乎不再是纯粹的黑暗，而是一种朦胧的、深沉的灰蓝色。
是出口？！还是另一个更大的地下空间？
三人精神一振，鼓起最后的气力，加快脚步向那微光走去。
越往前走，那水声越大，不再是地下河的沉闷，而是类似瀑布冲刷岩石的轰鸣！那灰蓝色的光也越发清晰，甚至能感受到明显的气流，带着水汽和……自由的气息！
终于，他们跌跌撞撞地冲出了通道的尽头！
眼前景象豁然开朗！
巨大的水流从数十丈高的悬崖上奔腾而下，注入下方一个深不见底的水潭，激起漫天水雾。此时正值黎明前夕，天光未大亮，但那深沉的灰蓝色天幕，以及稀疏的星辰，无比清晰地昭示着——他们回到了地面！
出口隐藏在水瀑后方，被垂落的藤蔓和水汽遮掩，极其隐蔽。
“出来了……我们出来了！”阿卯激动得差点哭出来，手中的水晶碎片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微光，彻底暗淡下去。
沈小姐望着那天光和水瀑，恍如隔世，身体一软，几乎站立不住。
罗经扶住她，目光却锐利地扫视着四周。瀑布声轰鸣，掩盖了一切其他声音，周围是茂密的原始林木，荒无人烟。
暂时安全了。
但危机远未结束。那艘神出鬼没的黑船，那些训练有素的杀手，以及沈文渊之死背后所牵扯的、能操控那等恐怖装置的庞大势力，绝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他低头看了一眼怀中依旧沉寂的罗盘。
天光渐亮，第一缕晨曦穿透水雾，照亮了他冷峻的侧脸和深不见底的眼眸。
逃亡暂歇，但更深、更黑暗的漩涡，才刚刚开始显露其狰狞的轮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