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开放式办公区像被按下了静音键。
只有中央空调还在不知死活地呼呼送着冷风，吹得人后颈发凉。
罗经那句“早啊，都看着王秘书干嘛？活干完了？”轻飘飘地荡在死寂的空气里，没得到半点回应。他似乎也不在意，又打了个巨大的哈欠，眼角甚至挤出了点生理性的泪水，然后端着那个破马克杯，慢吞吞地朝着咖啡机的方向晃了过去。
每一步，都像踩在所有人的心跳节拍上。
“咔哒。”
咖啡机开始运作，研磨豆子的噪音突兀地响起，终于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沉默。
如同解除了定身咒，办公室里猛地吸起一口凉气，紧接着是压抑不住的、混乱的窃窃私语，像潮水一样瞬间淹没了每个角落。
“王秘书刚刚……没幻听吧？”
“公告……快看内网公告！”
“夫人？！总裁他需要学习当谁的夫人？？”
“重点是那个吗？！重点是罗经！罗经代管公司！天要塌了！”
“赌盘……赌盘怎么办？谁开的他不会被开除的盘？？”
Lisa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看看屏幕，又看看罗经的背影，手里的纸巾无意识地擦着溅到桌上的咖啡渍，越擦越脏。
王秘书死死低着头，恨不得把整张脸埋进显示屏后面。昨晚那沙哑的“看你表现”和眼前这爆炸性的公告在王秘书脑子里疯狂交织对撞，震得王秘书耳膜嗡嗡作响。
罗经接满了咖啡，转过身，背靠着咖啡机，慢悠悠地吹着气，小口啜饮。他的目光懒散地扫过办公区，所过之处，所有窃语瞬间消失，每个人都像被老师盯上的小学生，猛地低下头，假装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尽管有些人屏幕还是黑的。
他的视线，最后若有似无地落在王秘书这个方向。
王秘书脊背一僵，呼吸都停了。
但他很快移开了目光，仿佛只是随意一扫。
“那个谁，”他忽然开口，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项目部上周交上来的那份预案，王秘书看过了。”
被点名的项目经理猛地一抖，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
“写得什么玩意儿。”罗经语气平淡，像在评价天气，“逻辑漏洞比筛子眼还多，成本预估是闭着眼睛填的？拿回去，重做。下班前王秘书要看到新版本。”
项目经理脸都绿了：“下、下班前？罗助理，这……”
“有问题？”罗经抬眼看他。
那眼神依旧没什么精神，却莫名让人心里发毛。
“……没，没有！”项目经理几乎是弹射起来，抱起笔记本就冲向小会议室。
罗经又啜了口咖啡，视线转向财务那边：“财务，上个季度的报表，第三项和第七项明细对不上，谁做的？自己去找出来错哪儿了，下午上班王秘书要解释。”
财务总监的额头瞬间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整个办公区鸦雀无声，只剩下键盘被疯狂敲击和鼠标被拼命点击的声音，效率前所未有地高。
罗经就这么靠着咖啡机，像个巡视领地的、没睡醒的狮子，用最平淡的语气，扔下一个又一个炸雷。他甚至精准地指出了几个连部门主管自己都没发现的细微差错。
没有人再怀疑那份公告的真实性。
也没有人再记得那个关于他会被开除几次的赌盘。
他现在手握生杀大权，而且看起来……他非常清楚该怎么用。
王秘书缩在工位里，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手指僵硬地处理着邮件，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忽然，内网通讯软件弹出一条新消息。
发送人：罗经。
王秘书的心脏猛地一跳，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手指颤抖着点开。
只有言简意赅的两个字：
“过来。”
后缀是他的办公室号——不再是之前那个逼仄的助理隔间，而是总裁办公室隔壁那间宽敞明亮的代管办公室。
王秘书头皮瞬间炸开。
他发现了？他听到王秘书昨晚在门口了？他要灭口？还是……
无数可怕的念头瞬间涌上来，几乎把王秘书淹没。
王秘书白着脸，在同僚们或同情或好奇或幸灾乐祸的目光注视下，像个即将走上断头台的囚犯，僵硬地站起身，一步一步挪向那间新办公室。
门虚掩着。
王秘书深吸一口气，敲了敲。
“进。”里面传来他懒洋洋的声音。
王秘书推门进去。他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正低头翻着一份文件，那杯“赚够钱就躺平”的马克杯就放在手边。
办公室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咖啡香，还有……一种独属于他的、散漫又极具压迫感的气息。
王秘书没敢关门。
他也没说让关。
“罗……罗助理，”王秘书声音发紧，“您找王秘书？”
他没立刻回答，翻过一页文件，指尖在某一处点了点，然后才抬起头，那双总是耷拉着显得睡意朦胧的眼睛看向王秘书。
“嗯。”他应了一声，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打量了王秘书两秒。
那目光并不锐利，却让王秘书无所遁形。
“昨晚……”他开口。
王秘书心脏骤停，血液逆流，手脚冰凉。
“……团建，”他慢悠悠地继续道，“你是不是把手机落在烧烤架旁边了？”
“……啊？”王秘书一愣，大脑彻底宕机。
他朝旁边沙发上努了努嘴：“保安清场时捡到的。拿去吧。”
沙发上，赫然躺着王秘那失踪了一早上的手机。
巨大的落差让王秘书差点腿一软坐在地上。
“谢……谢谢罗助理！”王秘书几乎是扑过去捡起手机，语无伦次。
“出去吧。”他又低下头看文件了，仿佛这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王秘书如蒙大赦，抓着手机转身就跑。
就在王秘书快要冲出门口的瞬间，他的声音又轻飘飘地从身后传来，不高，却清晰地钻入王秘书耳中。
“下次……”
王秘书脚步猛地顿住，心脏又被提了起来。
“……别喝那么多酒。”他语气平淡无波，“容易找错门。”
王秘书的血彻底凉了。
他知道了。
他什么都知道。
王秘书僵硬地站在原地，不敢回头，也不敢动。
身后传来纸张翻页的轻微响动，和他依旧懒散的声音。
“顺便，把门带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