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盾”项目像一台骤然启动的超频机器，带动整个公司高速运转。加班再度成为常态，但氛围与一月前的恐慌截然不同。一种被精心引导的、目标明确的紧迫感弥漫在办公区。
王秘书发现自己经手处理的“星盾”相关文件，加密等级都极高，且流转路径异常简洁——大多直接来自罗经，或直接呈送给他与白冰总裁。她成了信息的一个关键节点，却并非核心。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看到的只是冰山浮出水面的部分。
罗经似乎更忙了，眼下的青黑阴影浓得粉底都难以完全遮盖。但他出现在办公区时的姿态却愈发慵懒，有时甚至端着那只马克杯，慢悠悠地踱步，听着员工们关于项目细节的争论，偶尔插一句看似随意却总能切中要害的话。
他经过王秘书工位时，会极快地扫一眼她的屏幕，或者丢下一两句简短的指令。
“通知项目部，B3模块的进度提前两小时。”
“法务的修订意见抄送我。”
“咖啡，谢谢。”
最后一项要求变得频繁起来。王秘书注意到，他喝咖啡不再是为了提神，更像是一种习惯性的动作，或者……一种维持人设的道具。她泡咖啡的技术被迫提升，精确掌握了他的口味——双份浓缩，不加糖奶，温度要烫。
这天下午，王秘书将泡好的咖啡送进罗经办公室。他正对着电脑屏幕，眉头微锁，手指飞快地敲击键盘，屏幕上滚动的是一串串她看不太懂的代码流。听到她进来，他敲下回车，屏幕瞬间切换成普通的财务报表界面。
“放那儿吧。”他没抬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王秘书放下杯子，目光不经意扫过他桌面。一份摊开的文件边缘，露出半个复杂的徽标——那不属于公司，也不属于已知的合作伙伴。徽标的图案，隐约像是一只抽象的眼睛。
她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正准备离开，罗经却忽然开口。
“王秘书。”
“在。”
“‘黑曜石’那边，最近有什么公开动态吗？”他端起咖啡，吹了吹热气，状似无意地问。
王秘书心跳漏了一拍，稳住心神，流畅回答：“他们上午刚发布了季度财报，净利润增长超预期，主要得益于欧洲市场的新能源板块。另外，旗下的一家子公司宣布了一项人工智能领域的收购案，金额不大，但技术互补性很强。”
这些都是公开信息，但她知道罗经问的不是这个。她补充道：“另外，根据公开的航班信息和社交媒体痕迹推断，他们的亚太区总裁约翰·马库斯，原定于明天在东京举行的行业峰会主题演讲，已确认由副手替代。马库斯本人行踪未明。”
罗经喝咖啡的动作顿了一下，抬眼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很短，却像鹰隼般锐利。
“嗯。”他应了一声，没做评价，转而问道，“技术部提交的初版模型，误差率测算出来了吗？”
“测算完了，初步结果是万分之零点四八，优于您的要求。详细报告已经发到您邮箱。”
“好。”罗经低下头，重新看向屏幕，似乎已经问完了。
王秘书识趣地退出办公室，关上门。她的手心微微出汗。她不确定自己关于马库斯行踪的补充是否逾矩，但罗经没有打断，似乎……正是他想知道的。
下班后，王秘书主动留了下来，处理因“星盾”项目挤压的常规工作。办公室渐渐安静下来。当她完成工作，准备离开时，发现罗经办公室的灯还亮着，里面传来极低的、压抑的争执声。
她放轻脚步，不是想去偷听，而是本能地不想被发现。
“……必须加快进度，‘黑曜石’的人已经到本市了。”是白冰总裁的声音，带着罕见的焦虑，“他们不可能只是为了峰会而来。”
“我知道。”罗经的声音冷静得多，却透着一种绷紧的力度，“安全协议已经升级。但‘星盾’的核心模块测试不能省，否则漏洞更大。”
“我担心他们不止是商业竞争……”
“我知道。”罗经重复了一遍，语气加重，“一切交给我。你只需要像平时一样，主持大局，稳住人心。包括……”他顿了顿，“……包括对我，保持‘正常’的态度。”
里面沉默了片刻。
“我明白。”白冰的声音低下去，带着依赖和担忧，“你自己小心。”
“嗯。”
听到里面似乎谈话结束，王秘书立刻悄无声息地快步离开，走到远处的休息区，假装刚接完水回来。
几秒后，罗经办公室的门开了。白冰总裁先走出来，面色如常，只是眼角有些微红。她看到王秘书，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径直走向专属电梯。
罗经随后出现在门口，他靠在门框上，看着白冰离开的方向，眼神深邃而复杂。然后，他转过头，目光精准地落在王秘书身上。
王秘书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罗经却没说什么，只是抬手，极其疲惫地捏了捏鼻梁。那一刻，他卸下了所有伪装，流露出真实的倦怠和压力。
“还没走？”他问，声音有些沙哑。
“正要走。”王秘书握紧水杯。
罗经点了点头，目光扫过空荡荡的办公区，最后又回到她脸上。
“路上注意安全。”他说完这句，退回办公室，关上了门。
王秘书站在原地，回味着那句“注意安全”。这不像一句普通的客套。它像是一个提醒，一个警告。
她走出公司大楼，夜风带着凉意。她下意识地环顾四周，街景依旧，车流如织，一切如常。但她却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仿佛黑暗中有眼睛在注视。
“黑曜石”的阴影，已经不再仅仅是数据库里的一个名字和几条加密标签。
它已经来了。
而罗经，那个捏着鼻梁显得疲惫不堪的男人，正站在阴影与光明的交界线上，沉默地构筑着防线。
王秘书加快脚步，走向地铁站。她知道自己能做的有限，但至少，可以更加警惕，做好她的那一部分——观察，传递，守秘，以及，像现在这样，在回家的路上，真正地注意安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