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号加密会议室的灯光比平时更冷白，照在长条形会议桌光洁的表面上，反射出冰冷的光泽。安保部长李峻和IT安全主管赵峰已经就位，两人面色凝重，面前摊开着打开的笔记本电脑。
罗经最后一个进来，反手锁上门。他依旧穿着那身略显褶皱的西装，但此刻他身上那股懒散的气息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极具压迫感的专注。他没坐下，直接走到主位后的电子白板前。
“开始吧。”他的声音不高，却让空气又紧绷了几分。
王秘书坐在靠门的位置，打开录音笔和记事本，这是她作为会议记录员的职责，但她的手心微微出汗，知道接下来听到的将远超普通会议纪要的范畴。
赵峰率先开口，语速很快：“确认了。对方袖扣发射的扫描脉冲频率特殊，与三年前‘棱镜’事件中黑曜石使用的早期技术同源，但迭代了两代，更隐蔽。我们的新系统捕捉到了末端信号，反向解析出一小段试图握手的内网测试端口��代码碎片。”
李峻接着汇报，声音硬朗：“安保日志显示，Smith是利用前台系统一个极其短暂的权限校验延迟漏洞，刷了那张伪造的访客卡进入的地下二层核心区通道。漏洞已修补，相关值班人员正在接受问询。监控全程跟踪，他确实没有进入任何实体房间，只在走廊徘徊了三分四十七秒，期间有三个试图靠近门禁系统的动作，被巡逻的安保‘无意中’打断。”
罗经安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白板边缘轻轻敲击。
“他拿到了他想要的‘错误’引导信息，”赵峰补充道，“我们通过环境信息采集系统，反向注入了他袖扣传感器一部分数据流，内容是经过篡改的、关于‘星盾’项目外围架构的陈旧版本，足够逼真，也足够让他们浪费几天时间。”
“也足够暴露他们的真实目标就是‘星盾’核心。”罗经终于开口，声音冷冽，“李部长，加强白冰总裁的随行安保等级，非明面，融入环境。赵主管，内网启动‘镜花水月’协议，对所有外部访问请求进行动态欺骗和路径追踪。”
两人同时点头：“明白！”
罗经的目光转向王秘书：“会议记录，只记‘就近期安保升级及‘星盾’项目信息防护进行部署’，细节略去。单独形成一份绝密简报，摘要级别，只给我和白冰总裁。”
“是。”王秘书迅速记下要点。
会议简短高效，十分钟后结束。李峻和赵峰匆匆离去执行命令。会议室里只剩下罗经和王秘书。
罗经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河，沉默了片刻。
“怕吗？”他忽然问，没有回头。
王秘书整理笔记的手停了一下，诚实回答：“有点。”
“正常。”罗经转过身，靠在窗沿上，“商业间谍不是电影，没有那么多枪战和追车。他们更擅长用看似合法的手段，撬开缝隙，埋下种子，让你在关键时刻崩盘。恐惧不是坏事，它能让你更谨慎。”
他走到她面前，拿起她面前的记事本，扫了一眼她记录的要点，点了点头：“条理很清晰。从今天起，‘星盾’项目所有非技术性往来文件，包括与法务、财务、公关的对接，由你初步审核，标记任何异常，直接报我。”
王秘书心中一凛。这意味著她的权限和责任被大幅提升，真正踏入了核心区域的边缘。
“我……能胜任吗？”
“指出Smith的异常的是你，准确描述特征的是你，第一时间汇报的也是你。”罗经看着她，眼神里没有鼓励，只有陈述事实的平静，“这本身就是一种能力。现在，你需要的是更系统的知识和更快的反应。”
他走回办公桌，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通的银色U盘，递给她。
“里面有一些基础性的资料，关于信息安全规范、商业反渗透案例分析、行为心理学观察要点。非密级，但外面找不到。三天看完。”
王秘书接过U盘，感觉它沉甸甸的。
“另外，”罗经顿了顿，语气略显古怪，“给自己弄支便宜顺手的笔，随身带着。下次再有人掉笔，用自己的换给他。”
王秘书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这是另一种形式的提醒和……冷幽默？她点了点头：“记住了。”
接下来的几天，王秘书仿佛回到了大学备考时期。白天处理繁重的日常工作和新增加的审核任务，晚上则埋头研究U盘里的内容。她学到了如何从冗长的合同条款中识别潜在的信息陷阱，如何通过一个人的微表情和小动作判断其意图是否真诚，如何设置信息过滤的关键词。
她看人的眼光开始发生变化。不再只看表面职务和言行，会下意识地观察细节：快递员停留的时间是否过长，清洁工是否总是固定在同一区域徘徊，合作方代表握手时的力度和掌心湿度……
她审核的文件里，真的被她筛出了两份看似无害却藏着模糊条款的补充协议，以及一份试图绕过加密渠道传递数据的申请。她标记出来递给罗经，罗经只扫了一眼，就点了点头：“处理掉了。”
没有表扬，但这种默许本身就是认可。
公司表面风平浪静。“星盾”项目按部就班推进，技术部攻克了一个难点，全员还得到了白冰总裁亲自批准颁发的奖金，气氛一度振奋。罗经依旧偶尔端着咖啡晃悠，打着哈欠指出某个报表里的格式错误。
但王秘书知道，水下波澜涌动。她注意到安保人员换了一批生面孔，更加低调精干。IT部门深夜进行了一次断网应急演练，速度快得惊人。她甚至有一次在凌晨下班时，看到罗经和李峻站在地下车库的角落低声交谈，罗经手里拿着的不是咖啡杯，而是一个巴掌大的黑色平板，屏幕上流动着复杂的光点。
一周后，王秘书将看完的U盘交还给罗经。
“看完了？”
“看完了。”
“有什么感想？”
“水面之下的冰山，比想象的更大。”王秘书谨慎地回答。
罗经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嘴角，算是笑过。“只是冰山一角。”他收起U盘，“以后每周五下班前，口头向我汇报一周你观察到的、无法归类或解释的‘异常’，无论多微小。”
“是。”
王秘书离开办公室，感觉自己的感官仿佛被重新校准过。世界还是那个世界，公司还是那个公司，但她却能“听”到无声处的惊雷，“看”到平静下的暗流。
这不是她想象中的总裁秘书生涯，充满了鲜花、红酒和高层酒会。这更像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而她，正被那个只想平凡的男人，亲手淬炼成一名沉默的哨兵。
她握了握口袋里那支新买的、便宜却顺手的签字笔，走向自己的工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