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发现今天这本书没有更新)
文化祭的喧嚣终于落幕,如同退潮般留下了一地狼藉和精疲力竭的学生们。对于神崎莲和神崎凛而言,结束的更像是一场公开的刑讯。
他们没有参与班后的庆功活动,而是如同逃离般,再次踏上了前往市郊老宅的电车。这一次,气氛与上次探查阁楼时有所不同。少了些孤注一掷的焦躁,多了些沉重而迷茫的探寻。
镜月咖啡馆侍者的话如同魔咒,在他们脑中回荡。
「‘镜’之所映,并非虚妄。」
「痛苦源于拒绝承认镜中之影亦是‘我’的一部分。」
「看清‘缘’之形状,方能理解‘契’之意义。」
“缘”的起点……到底是什么?
老宅依旧寂静地伫立在夕阳下,院中的杂草似乎又长高了些。推开门,那股熟悉的、陈旧尘埃的气息再次包裹了他们。
这一次,他们没有直奔阁楼,而是站在空旷的客厅里,有些茫然地环顾四周。
“所谓的‘缘’……到底要从哪里找起?”莲看着蒙尘的家俱,感到无从下手。难道要把老宅翻个底朝天?
凛没有回答,她的目光投向了客厅角落的一个旧式壁橱。她走过去,费力地拉开沉重的橱门。里面堆放着一些相册、旧玩具和零碎物件。
她拿出一本厚重的相册,吹开封面上的灰尘。莲也凑了过去。
相册里大多是父母年轻时的照片,以及他们兄妹二人婴儿时期的留影。翻到后面,出现了他们童年时的照片。
照片上的两个小豆丁,穿着相似的小号运动服或幼儿园制服,有时并肩站着,有时打闹在一起。莲的脸上总是挂着傻乎乎的笑容,而小凛则大多是一副小大人似的、略显严肃的表情,但眼神明亮,偶尔也会被抓拍到咧嘴大笑的瞬间。
有一张照片,是在老宅的院子里,那棵巨大的、正值花期的山茶树下拍的。小莲头上戴着一个用山茶花编的花环(歪歪扭扭),正试图把另一个更大的往小凛头上套,小凛虽然皱着眉一脸嫌弃,却没有躲开,小手还下意识地扶住了那个快散架的花环。
看着这些照片,莲和凛都陷入了沉默。
一种陌生的、酸涩的情绪在两人心底蔓延。这些影像记录着一个他们几乎已经遗忘的过去——一个他们并非如此疏远、甚至可以说相当亲密的过去。
“我们……以前好像经常一起玩?”莲的声音有些恍惚。记忆的闸门仿佛被打开了一条缝隙,模糊的画面涌入脑海:一起在院子里挖土找虫子,一起躲在餐桌下分享偷来的糖果,晚上怕打雷时偷偷挤在一个被窝里……
凛的目光也停留在照片上,指尖无意识地拂过那个山茶花花环。她的记忆里,同样浮现出一些被尘封的片段:学骑自行车时,是莲在后面笨拙地扶着后座,虽然最后两人一起摔进了花坛;被其他孩子欺负时,是莲嗷嗷叫着冲上去,虽然每次都需要她冷静地善后……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化的呢?
大概是上学以后吧。成绩、评价、周围人的目光……无形的壁垒开始竖起。他越来越满足于做个“普通”的男孩,沉迷游戏和运动;她则越来越专注于成为“完美”的优等生,将所有精力投入学习。不同的道路,不同的圈子,再加上青春期那点微妙的别扭和自尊心,距离便越来越远,最终变成了熟悉的陌生人。
“是因为我们变了,”凛低声说,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却又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怅然,“所以‘缘’才变成了‘诅咒’?”
“还是说……”莲看着照片上山茶树下那两个亲密无间的小身影,一个荒谬却又隐隐契合的想法冒了出来,“……正因为曾经有过这样的‘缘’,那个该死的诅咒……才会选中我们?”
那个盒子,需要的不是仇恨,而是某种深刻的、却被遗忘和扭曲的“连接”?
这个想法让两人同时感到一阵寒意。
他们放下相册,不约而同地走向后院。
那棵老山茶树依然枝繁叶茂,只是并非花期,满树绿叶苍翠。树下的土地松软,落着一些枯叶。
莲鬼使神差地走到树下,用手拨开一层落叶和浮土。小时候,他们好像在这里埋过一个“宝藏盒”?
他的手指触到了一个硬硬的、边缘有些锈蚀的铁皮盒子。
凛也走了过来,蹲下身,看着那个被挖出来的、沾满泥土的小铁盒,眼神复杂。
莲小心翼翼地打开盒盖。里面没有宝藏,只有一些孩子气的“宝物”:几颗漂亮的玻璃弹珠、一个生锈的变形金刚零件、几个已经干瘪褪色的山茶花瓣、还有两张叠在一起的、蜡笔画的歪歪扭扭的画。
一张画上用红色的蜡笔写着大大的“蓮”,下面画着一个拿着剑的、线条简单的火柴人。另一张用蓝色的蜡笔写着“凜”,下面画着一个戴着小皇冠的火柴人。两张画的角落,都用混合的颜色涂了一个小小的、手拉手的图案。
最下面,是一张稍微新一点的照片,是小学低年级时的他们,在山茶树下,举着那张画着“蓮”和“凜”的画,对着镜头笑得一脸灿烂。照片背面,用铅笔歪歪扭扭地写着一行字,可能是父亲帮他们写的:
「**蓮と凜、ずっと一番の友達だよ!**」
(莲和凛,永远是最好的朋友哦!)
空气仿佛凝固了。
看着这些幼稚的旧物,看着那行早已被遗忘的誓言,巨大的酸楚和荒谬感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他们。
最好的……朋友?
曾经那样理所当然地宣告的亲密,为何会消失在岁月的尘埃里?为何会扭曲成如今这般互相厌弃、却又被诅咒强行捆绑的恐怖关系?
那个诅咒,是否是某种扭曲的力量,用最极端、最痛苦的方式,强迫他们重新审视并捡起这段被他们自己亲手掩埋的“缘”?
莲感到眼眶有些发热,他猛地扭过头。
凛也迅速低下头,长发垂落,遮住了她的表情,但她放在膝盖上的手,却微微握紧了,指尖嵌入泥土。
沉默在弥漫。不再是充满敌意的对抗,而是被一种沉重的、带着疼痛的茫然所取代。
他们一直以为诅咒是外来强加的灾难。但或许,它更像一面残忍的镜子,强行映照出他们内心早已存在、却被刻意忽视的裂痕与……联结。
“回去吧。”良久,凛率先站起身,声音有些沙哑,听不出情绪。她没有再看那个铁盒,转身走向屋内。
莲默默地将那些旧物重新收回铁盒,小心地盖上盖子,却没有把它重新埋回去,而是擦干净泥土,拿在了手里。
回程的电车上,两人依旧沉默。但某种东西,已经悄然改变了。
他们依旧能感受到对方的情绪,那不再是单纯的厌烦或恐慌,而是一种混合着悲伤、茫然、以及一丝极其微弱的、对过往逝去之物的……怀念。
以及一个无法回避的问题:
如果“缘”是真实的,并非诅咒凭空创造。
那么,“归一”的终点,究竟意味着独立人格的彻底消亡?
还是……某种扭曲的、对“最初”的回归?
他们不知道答案。
但探寻“缘起”的旅程,已经在他们心中投下了一颗沉重的石子。涟漪荡开,再也无法回到最初的绝对抗拒。
诅咒的镜面上,似乎第一次,映出了一点不同于纯粹痛苦的、复杂而微弱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