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月票了啊,今天更之前说好的三章+每日二章+月票一章)
自老宅归来后,一种粘稠而沉默的胶质似乎填充了神崎莲和神崎凛之间的空间。那不再是纯粹敌意的冰层,也绝非温暖的和解,更像是一种……精疲力尽后的休战,以及对巨大谜团感到茫然无措的僵持。
那个锈迹斑斑的铁盒子被莲放在了书桌一角,没有打开,却也未曾收起。它像一个沉默的证人,时刻提醒着他们那段被尘封的、与现今扭曲现实截然不同的过往。
早晨醒来,莲依旧会被过于清晰的感官所困扰。水流触感、布料摩擦、窗外遥远的鸟鸣……一切都被放大。但今天,当他烦躁地试图屏蔽这些信息时,脑海里却不合时宜地闪过昨日凛在旧照片上那双明亮的、带着笑意的眼睛。
「……吵死了。」
一个带着清晰不悦的思绪碎片划过脑海,是凛的声音。她显然也被同样放大的清晨噪音所困扰。
若是以前,莲大概会在心里骂回去。但今天,他只是愣了一下,随即一种古怪的、近乎“同病相怜”的情绪代替了恼怒。他甚至能隐约感觉到隔壁房间的她,正用枕头试图捂住耳朵的细微动作。
早餐桌上,味觉的错乱依旧。莲对着味增汤产生食欲,而凛则对烤鱼兴趣缺缺。两人沉默地吃着不符合自己当下“口味”的食物,却没有像以往那样投去嫌恶的瞪视。
一种诡异的“放任”感在蔓延。
既然抗拒带来痛苦,而他们又尚未找到答案,那么暂时的、麻木的“接受”是否能让日子好过一点?
然而,诅咒并未因他们态度的微妙转变而放缓脚步。
在学校走廊擦肩而过时,莲能清晰地“听”到凛正在心里默诵的古文段落,而凛则能感觉到莲因为即将到来的数学小测而产生的胃部紧缩感。
上体育课时,莲发现自己进行耐力跑后的恢复速度比以前快了不少,呼吸调整得异常均匀——这绝对是凛常年锻炼带来的身体优势开始渗透。而凛则在练习投篮时,发现自己手臂发力的方式变得更加直接有效,命中率莫名提高——这显然是莲打了多年野球形成的肌肉记忆在作祟。
他们的身体,正在诚实地、不可逆地分享着彼此的优势和特质,向着那个“归一”的终点悄然迈进。
更私密的同步也开始出现。
莲开始注意到,自己偶尔会无意识地用手指卷动垂到颈侧的头发——那是凛思考时的小动作。而凛则发现,自己烦躁时会下意识地用指尖快速敲击桌面——那是莲玩游戏等待加载时的习惯。
这些小动作的互相渗透,比疼痛共享更令人毛骨悚然。它们像是在无声地宣告:你们的边界正在溶解,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周五下午,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困住了放学后的学生。
莲和凛都没有带伞,被迫和其他学生一起挤在教学楼的屋檐下等待雨停。
空气潮湿闷热,人群拥挤。各种雨具的塑胶味、湿漉漉的鞋袜味、身边同学嘈杂的谈话声……通过高度同步的感官加倍地冲击着两人。
莲感到一阵阵头晕恶心,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想避开人群。
几乎同时,站在不远处的凛也微微蹙眉,向后退了半步,两人的后背差点撞在一起。
他们同时僵住,却没有立刻弹开。
一种奇异的、共享的不适感成了他们之间无形的纽带。在这拥挤喧嚣的空间里,对方的存在仿佛成了一个唯一的、能确切感知到并理解这份痛苦的“锚点”。
雨水沿着屋檐哗啦啦地流下,形成一道水幕。
莲的视线落在水幕中闪烁的、破碎的灯光倒影上。
凛的目光则投向远处被雨水模糊的、灰蒙蒙的街道。
两人没有说话,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心中那份同样的、想要逃离这嘈杂环境的迫切,以及……一丝因为对方也在此境遇中而产生的、极其微弱的、扭曲的“安心感”?仿佛独自承受的痛苦被分担了一半。
这感觉转瞬即逝,却真实存在。
雨势稍小,一些学生冒雨冲了出去。
莲犹豫了一下,脱下自己的外套,递了一半给凛,动作有些僵硬,眼睛看着别处:“……凑合挡一下头吧。总比一直等着强。”
凛愣了一下,看着那件递过来的、属于莲的、带着淡淡洗衣液和一丝他本身气息(那气息似乎也越来越趋向于某种中性的洁净感)的外套,眼神复杂。她沉默了几秒,最终没有拒绝,默默地伸手抓住了外套的另一边。
两人共用一件外套,冲进淅淅沥沥的雨幕中,朝着家的方向快步跑去。
衣服很小,他们不得不靠得很近,才能勉强遮住头和肩膀。跑步的节奏自然而然地变得同步,脚步声重叠在一起,溅起细小的水花。手臂偶尔会因为跑动而碰到,隔着湿漉漉的布料,能感受到对方身体的温度和细微的颤抖。
没有对话。只有雨声、脚步声、和彼此几乎同步的、略微急促的呼吸声。
这场景荒谬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共生感。仿佛他们真的是两个在雨中相互依偎、共同前行的……同类。
跑到家楼下时,两人都有些气喘,头发和肩膀还是湿了不少,显得有些狼狈。
莲收回湿漉漉的外套,气氛再次变得有些尴尬。
“……谢了。”凛低声说了一句,声音很快消散在雨声中,然后转身快步走进了楼道。
莲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手里攥着那件湿透的、残留着两人体温的外套,心情复杂得像一团乱麻。
晚上,莲躺在床上,无法入睡。白天共撑一件外套奔跑的画面,以及那瞬间感受到的扭曲的“共生感”,不断在脑海里回放。
他拿起手机,鬼使神差地给隔壁房间的凛发了一条短信。
「……雨停了。」
过了一会儿,手机屏幕亮起。
「嗯。」
简单的回应。没有任何情绪色彩。
但莲却莫名觉得,此刻的她,大概也和他一样,正望着天花板,无法入眠,感受着这份日益清晰的、无所不在的“同步”,以及那份对未来的巨大茫然。
他再次拿起手机。
「那个‘镜月咖啡馆’……要不要再去一次?问问那个侍者,关于‘镜之民’更具体的信息?或者……有没有什么记载更详尽的古籍可能流传下来?」
这一次,回复来得稍慢一些。
「……周末。」
没有反对。
探寻的脚步,在短暂的停滞后,似乎又将再次启程。
而窗外,雨后的夜空格外清澈,一弯新月悬于天际,清冷的光辉洒向大地,仿佛一面高悬的、沉默的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