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葬礼

作者:回响者之书 更新时间:2025/9/20 4:00:04 字数:2550

一个即将抵达结尾的时候,主角总是会回到故事最开始的地方。

车轮与铁轨摩擦,火车规律的哐当声像是某种催眠曲,窗外流转的景色从繁华都市逐渐变为熟悉的乡野风貌。

齐安——或者,她现在更倾向于自称齐月安——靠窗坐着,目光有些游离。

意识深处那个如同阳光般耀眼、名为『齐安』的另一个自己,在帮助她稳定下濒临崩溃的自我认知后,便如同完成了使命般悄然隐去,陷入了深深的休眠。

齐月安能感觉到“她”的存在,却不知“她”去了哪里,又何时会再醒来。

提着简单的行李走下火车,故乡略带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熟悉又陌生。

她凭着记忆走向那栋老旧的居民楼,脚步不由自主地放轻,带着近乡情怯的踟蹰。

推开虚掩的家门,一股廉价外卖的油腻味道混杂着家里旧家具的气息涌出。

客厅里,父母正凑在茶几上吃着简单的盒饭,电视里放着嘈杂的节目,却更反衬出屋里的冷清。

父亲似乎又瘦了些,鬓角的白发刺眼地多了,母亲眼角的皱纹也更深了,脸上带着操劳后的疲惫。

看到这一幕,齐月安鼻腔猛地一酸,强烈的愧疚感如同潮水般瞬间淹没了她。

她不在的日子里,父母过的就是这样的生活吗?

“爸,妈…”

她声音微哑地开口。

两人闻声愕然抬头,看到门口亭亭玉立的少女,脸上瞬间爆发出惊喜交加的光芒。

“月安?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

母亲连忙放下筷子站起身,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茶几上的狼藉。

“你看这…我们随便吃点…还没做饭…”

父亲也赶紧收拾着外卖盒子,脸上是掩饰不住的高兴和一丝窘迫。

“是啊,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还没吃饭吧?爸这就去买菜…”

看着父母忙乱的样子,齐月安强压下眼眶的湿热,快步走过去,挽起袖子。

“不用忙了爸,妈,你们坐着歇会儿,今天…让我来做吧。”

父母都愣了一下,看着女儿熟练地系上围裙,走进厨房,打开冰箱查看所剩无几的食材,眼神中都流露出一种混杂着欣慰和困惑的复杂情绪。

只不过,他们记忆中的“月安”,聪明优秀,独立自强,但似乎…并不常下厨?

一顿饭在一种微妙的、其乐融融的却略有点诡异的氛围中完成。

齐月安尽力做出了几样记忆中父母爱吃也方便做的菜。饭桌上,父母不停地给她夹菜,询问着大学生活,也偶尔会脱口而出「齐安」以前如何如何,但话说出口,又往往自己愣住,眼神出现片刻的迷茫,似乎搞不清自己到底有几个孩子,最终只是化作一声含糊的叹息,将话题转开。

齐月安笑着应答,心里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酸涩得发痛。

她知道,这是魔法正在生效,也是那份源自血脉亲情的纯粹而伟大的“爱”所保护住的残响在与魔法抗衡,造成了这种认知上的混乱和叠加。

每一次“观测”,都在强化“齐月安”的存在,同时不可逆地抹消“齐安”的痕迹。

藏在这份其乐融融之下,是她无法言说的踟蹰。

逐渐的,最后期限的最后一天,就连他们也不再提起“齐安”这个名字了。

午后阳光正好,齐月安独自一人,来到了她曾经度过了整个童年的小学母校。

学校已经翻新过,但那架藏在角落的老旧秋千还在。

她轻轻坐上去,铁链发出熟悉的吱呀声。

暖阳透过稀疏的树叶洒在她脸上,闭上眼,仿佛还能听到多年前那个瘦小男孩和另一个阳光少年在这里的对话。

“如果有一天,我变成了所有人都不喜欢的怪物,你还会和我玩吗?”

回忆如同暖流,却又带着离别和被背叛之后的刺痛,她轻轻荡着秋千,抬头仰望空无一物的天空。

不知过了多久,身旁的空秋千轻轻一沉,她猛地睁开眼,心脏几乎漏跳一拍。

不知何时,林晓坐在了她的旁边,她依旧是那副冷峻陌生的模样,但眼神似乎比上次见面时柔和了少许。

两人就这样并排坐着,看着前方空荡荡的沙坑,相顾无言,一如多年前那般,却又物是人非。

她没有再冲上去问,或者和上次见面一样那么狼狈的挽留,让他不要走,而是静静等待着他要说的话。

许久,林晓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依旧带着那股谜语人般的腔调。

“命运的丝线缠绕纠葛着,每一个人的命运出生就已经注定,这看似无解…但总有人会选择最艰难的路去斩断它。”

“安…请记住,以后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相信我,终有一天,我会为你赢回一个更好的未来。”

齐月安转过头,银色的眼眸凝视着他,虽然他的脸上看起来还是冷冰冰的,可那双熟悉的眼中却透露着熟悉的关切还有些许决心和疲惫。

她低下头,心中五味杂陈,两人之间明明离得这么近,却好像相隔了什么更加遥远的东西。

“你说的这些…我都不懂…我只想知道当初你为什么要离开我?”

林晓站起身,阳光在他身后勾勒出一摸孤独的轮廓,他回头看了她一眼,那双深邃的眼里似乎藏了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句。

“对不起,很多事情我不能明说,但…我一直在你的身边,等到了「那个时候」我会亲口告诉你一切。”

“在这之前,一定,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这是最重要的事情。”

说完,他转身,步伐坚定地走向与她截然不同的方向,身影渐渐融入阳光深处,仿佛从未出现过。

齐月安独自在秋千上又坐了许久,直到夕阳西下,最终的时刻,还是来临了。

天空飘起了细密的雨丝,不大,却足够冰凉。她撑着一把黑色的伞,独自站在小镇边缘的公共墓园里。

一座新坟前,墓碑上刻着那个即将被世界遗忘的名字——齐安。葬礼刚刚结束,参加的人群早已散去,只有满地凋零的白菊和花圈,诉说着方才的悲伤。

她看到,憔悴不堪的父母相互搀扶着,并未立刻离去,而是步履蹒跚地朝着她站立的方向走来——他们似乎是下意识地想离自己“儿子”的安息之地更近一些,并未立刻注意到不远处伞下的少女。

雨声淅沥,她听到母亲带着哭腔的沙哑声音。

“要是月安那孩子今天也能来就好了…他…”

话语哽咽,混乱的认知让她的表达也充满了矛盾,既提到了女儿“月安”,又为“儿子”的离去痛哭。

父亲红着眼圈,紧紧搂住母亲的肩膀,叹息道。

“别想了…月安她…她在学校忙,争气…是咱们的骄傲,就是小安他…他没福气…”

他们从齐月安的身边走过,甚至因为悲伤和雨幕未能清晰辨认出伞下的人影。

但在擦肩而过的那一瞬,母亲似乎下意识地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目光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悲伤和一种莫名的、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牵绊。

魔法带来的遗忘正在加速,关于“齐安”的记忆正在从所有普通人的认知中快速褪色、湮灭。

这座坟,注定很快就会变成一座无人记得、无人祭扫的孤坟,仿佛从未有一个叫“齐安”的少年存在过。

但与此同时,齐月安撑着伞,站在雨中,站在自己那正在被世界快速遗忘的坟墓前,站在父母那因爱与魔法而扭曲、饱含痛苦的认知边缘。

雨幕无声无息,它温柔又残酷地洗刷着一切,带走旧日的哀伤也带来新生。

旧日的足迹正在隐去,但迷途的旅者却依然没有在这里驻足。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大小:
字体格式:
简体 繁体
页面宽度:
手机阅读
菠萝包轻小说

iOS版APP
安卓版APP

扫一扫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