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月安哀求着,之前因为不甘而露出的愤怒都消散殆尽,露出了其中最软弱和可怜的一面。
她说什么要让她能够自由,去为自己而活,可是她的自我究竟在哪里呢?
她只是呼喊着,对一切都无能为力……
……
不知何时,那道防护罩已经消失了,那道星光在原地留下了巨大的圆坑,这片空间也已经随着门的打开而摇摇欲坠。
齐月安的伤口淌着血,脊椎和左手已经因为之前战斗中的攻击而断裂,只不过不知为何,那道星光并没有伤害到她,而是带来一阵眩晕感。
汐音利用杯皿使出的力量似乎不仅是爆炸这么简单,它还有着扰乱空间的效果,它将齐月安带离了原来的地方,并且封住了在原地的其他人。
其实这种乱流本来是能直接搅碎她的身体和灵魂的,但另一种温柔的力量保护住了她,让她能够像是乘坐一座舟一般来到想去的地方。
一滴,两滴,雨水自天上落下,她终究是什么都没有做到,只能像个断脊之犬一样可怜的向前徒劳的爬着,被空间的乱流带走。
眼前是她们之前居住的公寓,里面的灯甚至都还在亮着,正等待着离开之人的归来。
她听见了白槿的惊叫声,她似乎正在急匆匆的朝着这个方向跑来,然而已经耗尽了体力与心力的齐月安已经顾不得这一切了,她瘫倒在地面上,鲜血在不断晕开。
她彻底失去意识前,眼前那个让她曾经朝思暮想,现在却宛若梦魇一样的身影却突然出现了。
世界突然变得黑白,除了他以外一切都失去了色彩,同时周遭的一切也定格在了白槿即将靠近她前的那一刻。
“安…”
他张口说着,然而对方在看到自己的那一瞬间眼睛里所有的光芒终于彻底消散了,其中甚至连一丝恨意都不再有,就像一个破旧的布娃娃。
“你也看到了,命运是注定的…”
“虽然这次的罪魁祸首是我,但在其他的时间里,她也依旧会为了同伴而这样。”
他的身影虚幻,似乎只是个投影而非本体,那顶王冠也在他的手上,不过并不是实体。
“事到如今还说这样的话…你不是很强吗,现在做你想做的事就好。”
齐月安那双银色的眼瞳中已经失去了所有光亮,她没有再看向他的脸。
“我的本体不在这里,被封印在了那个空间,至少十年的时间才会出来……而在那之前一切早就结束了。”
他或许是因为愧疚,或许是因为其他的原因,也一样避开了视线。
“对不起…也许我也早就已经迷路了吧,居然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林晓伸出手,却完全无法触碰到她的身影。
“我从来都不是不需要你…相反,对我来说,最重要的就是现在的你。”
他一边说着,身形正在消散。
“最初的那一次…我已经快要记不清了。”
“她说得对,我不应该为你做出决定,我总是欺骗着你一次次的在终焉的时刻让你失去安息的机会。”
“或许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吧。”
他回想着那漫长的记忆,在一开始,他会和齐月安同行,一起同行或者敌对,最后不甘的看着她一次次在终焉时刻奉献自己融入王冠中。
再之后,他会隐瞒一切,让她幸福的和同伴一起渡过世界剩余的时间,最后她又会微笑着自愿融入到轮回之中。
更早的人生,那段如同梦一般虚幻的童年记忆一次次的叠加,他记住了其中的每一个细节,但却无法再回到那个时候。
这一次是他操之过急了,在完成了全部的准备之后,他就想要把她带回去,这是他第一次的和这个最初的她,和这个如今世上唯一亲近的人重逢,但来自过去的投影却又间接让命运降临。
她不知如何提前引爆了自己无法干涉的空之杯,让她身边重要之人的终焉提早显现…
简单来说,他搞砸了,他没有预料到,那个能够做出伟大决定的少女或许内心最深处根本不愿意,他第一次的见到了对着一切表示“拒绝”的她。
“你能回溯时间,对吧?”
齐月安的声音突然响起,她似乎做了一个决定。
“准确来说…是把时间拨回…”
“但这样会消耗巨大的魔力,而且不会让最后的终焉的降临延迟…只会更加提前,最后一切还是会毁灭然后前往新的世界线。”
他摇了摇头,然而齐月安此刻却看向了他。
“那就拨回去吧,不要放弃希望,也不要怜惜和犹豫,把我带走然后别再让我逃跑了。”
她的话让林晓睁大了眼睛。
“她告诉我,要为自己而活,所以哪怕过去的我会对此不解,也要这么选择。”
“她比起这个世界她选择了我。”
「这个」齐月安此时脸上竟然出现了释怀,第一次的就像是彻底得到了拯救。
“那我也会去选择她与这个世界,毕竟从那一刻起,我就已经得到拯救了啊。”
她的脸上略带着微笑,在这一刻,她不再是人偶,却也完全不可能属于林晓了。
“所以不要再犹豫了,林晓,坚决做自己想做的,别再这样首鼠两端,让她做出这样的决定,也不要让我听到那些话,占有我,控制我,然后去达成属于你的未来吧。”
周遭的一切开始倒流,可林晓沉默着,他感觉心中空空如也的,明明没有任何战斗上的失败,却比失去了一切还要空虚。
那是她给这个已经步入极端的自己的,最大的报复。
时间倒转…
在那颗由汐音决意化作的星辰即将彻底爆发、将一切卷入毁灭性乱流的前一刹那,时间仿佛被强行扼住了咽喉。
一道漆黑的身影,以超越时间的极限,短暂凝固了时空。
林晓的动作精准得令人心悸,仿佛已演练过无数次,一只手迅如闪电,将那朵由齐月灵魂编织的花,强行按回了汐音即将消散的胸口。
另一只手则揽住了因重伤和绝望而意识模糊的齐月安,将她紧紧护在怀中。
“睡吧。”
一个近乎叹息的声音在齐月安耳边响起,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与……某种下定决心的释然。
“暂时……都结束了。”
下一刻,毁灭性的星光吞噬了原地,空间乱流如同风暴般肆虐。
但在那光芒核心的边缘,漆黑的裂缝一闪而逝,林晓抱着彻底失去意识的齐月安,融入了现实的夹缝,脱离了那片正在崩塌的规则怪谈。
……
当齐月安再次恢复微弱的意识时,首先感受到的是身下柔软而冰冷的织物触感,以及空气中弥漫着的、与公寓第六层如出一辙的冷冽馨香。
她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熟悉而又陌生的景象——华美的穹顶,雕刻着繁复纹路的石柱,柔和的光芒从镶嵌的晶石中散发出来。
这里……和那个虚假的第六层房间几乎一模一样。但空气中流动的魔力质感,以及身体下方传来的真实触感,都在告诉她——这里是现实。
她正身处林晓作为“魔君”的真正居所。
‘他最终还是……把我带回来了。’
这个认知如同冰冷的铁块,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头。她想起了自己失去意识前,那近乎崩溃的、带着自暴自弃的哀求与“建议”。
所以,他是采纳了吗?采纳了她那句彻底拥有她,然后阻止汐音的话…那么,接下来等待她的,就是被“补全”,被那个更“正确”的她所取代,彻底消失吗?
身体依旧传来阵阵剧痛,魔力枯竭带来的虚弱感深入骨髓,但比肉体更痛的,是那颗仿佛已经麻木、却又在意识到自身处境后再度泛起细密刺痛的心。
她静静地躺着,银色的眼眸空洞地望着穹顶,像一具被摆放在华丽棺椁中的等身人偶,等待着最终的“处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沉稳而规律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房间门口。
厚重的房门被无声地推开,走进来的并非林晓,而是一位身着剪裁合体、风格古朴的黑色礼服,举止一丝不苟的男性。
他面容俊美却毫无表情,如同精心雕琢的面具,眼神平静无波,手中托着一个银质托盘,上面放着一碗散发着淡淡药草气息的食物和一杯清水。
他走到床边,微微躬身,动作标准得像尺子量出来一样。
“您醒了。”
他的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起伏,既不显得恭敬,也不显得傲慢,只是一种纯粹的、履行职责般的告知。“主人吩咐,在您身体恢复之前,请静养。这是为您准备的药剂和食物。”
齐月安没有动弹,甚至没有看他一眼,只是空洞地望着上方,仿佛什么都没听到。
侍者对此似乎毫无意外,他将托盘轻轻放在床边的矮几上,继续用那平板无波的声音说道:
“您目前身处黎星殿中心的‘永夜城堡’,在您完全康复并得到主人许可之前,无法离开这个房间,也无法与外界取得联系,如有任何生活上的需求,可以摇动床边的银铃,我会尽力满足。”
他的话,坐实了“囚禁”的事实,只不过她却没有看到想象中的那些粗暴的锁链,也没有阴暗的地牢。
侍者完成告知义务后,再次微微欠身,便转身准备离开,没有再多说一个字,也没有流露出任何多余的好奇或情绪。
就在他即将踏出房门时,齐月安干涩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他呢?”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或许只是想确认那个将她推入如此境地的人何在。
侍者的脚步顿住,没有回头,声音依旧平稳:
“主人有要事需处理,暂不在城堡内,他嘱咐,请准王妃大人安心休养。”
说完,他径直离开,厚重的房门再次无声地合拢,将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房间内恢复了死寂,只剩下齐月安微弱的呼吸声,她缓缓闭上眼睛,感受着身体无处不在的疼痛和内心那片更加荒芜的空洞。
“王妃吗…”
林晓…将我囚于这座华美的牢笼,等待着不知何时会降临的“补全”,等到我不再是我之后,原来在他的身边居然会是这样的位置吗?
她感叹着,只不过她没想到的是,侍者出门之后开始和其它同事开始说话。
“陛下说他的王妃内心受到了打击可能精神不太稳定…刚才看起来还可以啊?就是感觉有点呆呆的。”
“不知道,他们应该有自己的打算吧,我们还是赶快去准备之后的婚礼吧…”
此时的齐月安还不知道,她的故事这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