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月安醒来时，身侧是空的，丝绒床褥还残留着一点凹陷和温度，证明林晓刚离开不久。
她慢慢坐起身，赤足踩在冰冷的黑曜石地板上，长长的黑发丝垂落，像一道将她自己分割开来的帷幕。
囚禁的生活比想象中平静，林晓履行了他的承诺，没有再提“补全”，也没有强迫她做任何事。
他甚至给了她在城堡内相当程度的自由，除了不能离开这里以及每过一段时间都要报告下状态，这座庞大、空旷、如同墓穴般的建筑，就是她的全部世界。
她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看向外面，这里很高，高到让人眩晕。
曾经，这种高度会让她恐惧，但现在，一种冰冷的愉悦感伴随着危险的想法从心底滋生，如果他回来，发现她从这里往下掉，那张她心中刻骨铭心的脸上，会露出怎样的破碎呢？
“醒了？”
林晓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听不出情绪。
齐月安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她感觉到他走近，停在一步之外。
“李炎送来了早餐。”
“还有……一些你可能会感兴趣的东西。”
她终于转过身，林晓穿着一如既往的黑色服饰，脸色有些苍白，眼神深处的空洞似乎比这座城堡更甚。他手里端着一个银质托盘，上面是精致的点心和水果，旁边还放着一本…素描本和一盒彩铅。
齐月安的视线在素描本上停留了一瞬。
“我记得…以前喜欢画画。”
林晓将托盘放在房间中央的小圆桌上。
他没有说“希望你能开心”，也没有流露任何明显的关怀，只是陈述着一个事实。
但齐月安知道，这已是他笨拙的、试图维系“美好”的方式。
“谢谢。”
她说，声音轻得像叹息。她拿起一枚红色的果子，小口吃着，甜腻的汁液在口中化开，却尝不出什么味道。
“今天…我应该做什么？”
她在扮演，扮演一个逐渐接受现状、心中彻底失去目标的囚徒，她知道他看得出来，但他不会戳破，他们都在演，演一场心照不宣的默剧。
“没有。”
林晓看着她。
“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
“那…”
齐月安抬起银色的眼眸，里面映不出光。
“一直看着你就是我想做的…可以陪我走走吗？就在城堡里，我还没好好看过属于我们的‘家’。”
“家”这个词，她用得轻飘飘的，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遗憾，林晓的指尖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因为他知道自己之前从她手里夺走的是什么。
“好。”
城堡的内部远比外部看起来更为奇异，走廊蜿蜒仿佛活物，墙壁上悬挂的并非画作，而是一幅幅凝固的、如同剪影般的“片段”——那是林晓能力的副产物，他看到的那些终焉景象的碎片。
齐月安在一幅描绘着燃烧都市的剪影前停下，画面中央，一个模糊的身影回过头看向他们。
“这是我吗？”
她问。
“嗯…是其中一个可能。”
林晓没有否认。
“真遗憾。”
齐月安评价道，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她继续往前走，裙摆扫过冰冷的地面。
他们走过空旷的殿堂，穿过由发光水晶构筑的、如同星舰内部一样的廊桥，最终停留在一座室内庭院。
这里没有阳光，但某种发光的苔藓和奇异的花朵提供了微弱的光源，空气中弥漫着清冷的花香。
而庭院中央有一架古老的黑色钢琴。
齐月安走到钢琴边，打开琴盖，手指轻轻按下一个琴键，沉闷、孤单的音符在寂静中荡开。
“你会弹这个吗？”
她问林晓。
林晓摇头。
“不会，平时只是装饰用的。”
齐月安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游走，没有按下。
“‘齐月’一定会，不是吗？作为她的另外一个人格或者说愿望的产物，没人比她更了解对方，她成绩好，长相好，受欢迎…还多才多艺，她曾是自己的渴望但现在却是最大的恐惧。”
她顿了顿，声音低下去。
“我…什么都不会，只是个残次品。”
空气骤然变得沉重，林晓沉默着，那双能窥见命运终局总是十分坚毅的眼眸，此刻却无法聚焦。
齐月安忽然转过身，脸上绽开一个异常明媚，却毫无温度的笑容。
“开玩笑的，别在意。”
她不需要他的道歉，也不需要他的解释。
她只需要他记住这一刻，记住她此刻的笑容，记住她话语里的意思，以及这刺是如何源于他亲手种下的因。
就在这时，城堡某处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伴随着隐约的魔力波动。
林晓眼神一凛，瞬间将齐月安拉至身后，周身散发出冰冷的压迫感。
“待在这里别动。”
他命令道，身影一晃，已从原地消失。
齐月安站在原地，脸上的笑容慢慢褪去，只剩下了平静，她并不担心外敌入侵，这座城堡本身就是林晓魔人领域的一部分。
她缓步走出庭院，循着那丝残余的能量波动走去，在一条走廊的尽头，她看到一扇原本紧闭的石门此刻裂开一道缝隙，狂暴的能量正从门缝中溢出，带着灼热与毁灭的气息。
门内，是一个训练场，李炎单膝跪地，剧烈地喘息着，他周围的地面和墙壁布满了焦黑的痕迹和深深的斩切裂缝，他显然是在训练中失控了。
林晓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
“抱歉老大，力量有一点暴走了。”
李炎察觉到林晓的到来，立刻道了歉。
“没有控制好力量…”
林晓没有责怪他，只是抬手，无形的力量拂过，训练场内的时间开始倒流，焦痕和裂缝迅速消失，恢复原状，唯有李炎身上紊乱的气息证明着刚才的失控真实发生过。
“愤怒谱系的力量需要引导，而不是压抑后无目的的爆炸。”
林晓淡淡地说。
“你的谱系特性，一旦失控的话对自己的伤害很大。”
“是…属下明白了。”
李炎抬起头，目光不经意间瞥见了站在走廊阴影里的齐月安。
他愣了一下，随即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关切，有担忧，甚至还有些许好奇。
齐月安与他目光相接，然后，缓缓地，对他露出了一个并没有任何责怪的微笑，按照立场来说，他并没有做错任何事。
李炎迅速转过头，把目标转向其他地方。
林晓也注意到了齐月安，他微微皱眉，却没有说什么，他处理完训练场的混乱，走向她。
“一点小意外。”
“嗯我知道。”
齐月安点头，主动伸出手，轻轻拉住了林晓的衣袖。
“回去吧。”
她的手指冰凉，触碰带着微弱的、依赖一样的力道。
林晓身体有瞬间的僵硬，最终没有挥开，任由她拉着，两人像一对依偎的幽灵，沉默地行走在永夜城堡无尽的回廊中。
齐月安的心中，那个计划正在缓慢而坚定地成型。
她要用这些细微的瞬间，用她的顺从、她的偶尔刺探、她的绝望以及全身心的交付，编织成最甜蜜的药，浸润他早已麻木的心。
直到那一刻来临——她将在他面前，以最绚烂的方式粉碎自己。
届时，这永恒的囚笼与宿命，都将随着她的死亡，把记忆刻在他灵魂深处。
……
最终，汐音还是带上了小茹。这个女孩身上有种让她不安的执念，但此刻，多一个帮手，或许能多一分找到齐月安的希望，而且，小茹似乎知道些什么。
当她们互相搀扶着，狼狈地回到合租的公寓时，开门的是白芷。
她看到浑身湿透、伤痕累累的汐音，以及旁边眼神异常明亮的小茹，先是吓了一跳，随即赶紧将两人拉进屋。
“汐汐，你怎么搞成这样？身上看起来伤得很重…月安呢？”
白芷焦急地问，目光在她们身后搜寻着。
汐音靠在墙上，疲惫地闭上眼，雨水顺着发梢滴落。“她被带走了……被林晓。”
“林晓？”
白芷愣了一下，随即脸色骤变。
“你说那个发小？等等…这个名字…难道是那个…「魔君」？”
“魔君？”
汐音猛地睁开眼。
“对，魔君！”
白芷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惊骇，而一旁的白槿也开始讲述不再像平时那样松散。
“你们失踪的这几天，咱和姐姐…遇到了一些事。”
她扶着汐音坐下，快速地讲述起来。
就在汐音和齐月安相继失踪后的第二天，白槿和白芷感觉到心里不安。
她们试图去学校附近寻找线索，却发现齐月安最后出现的那片区域，连同学校的一部分，被一种奇异的力场封锁了，外面还有穿着统一制服、神色警惕的人巡逻——其中既有魔法少女，其中穿着制度的人中还有一些明显是魔人的。
就在她们试图靠近探查时，被对方发现了。
不过对方并没有立刻攻击，而是在确认她们魔法少女的身份后，一个看起来是领头者的、气质沉稳的女性魔法少女上前与她们交涉。
“这里暂时由‘守夜人’接管，无关人员请离开。”
那位女性说道，她的目光扫过白槿和白芷，带着审视。
“看你们的样子，是‘野生’的？”
“守夜人？”
白芷疑惑地重复。
“一个松散的组织，旨在维持异常事件的隐蔽性，并处理一些棘手的麻烦。”
女性解释道。
“我看你们似乎和这里头的事有关系，来所里喝会茶？”
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看周围那些隐约投来的、不属于“守夜人”的窥视目光，看来这里也是群狼环伺，只不过由于被她们称为猎犬的人仍在所以不敢妄动。
白槿和白芷交换了一个眼神，情报不足是她们目前最大的劣势，这个“守夜人”似乎知道很多。
“当然不同意也可以，我们一般对野生的魔法少女比较宽容，不过来之前要签个保密协议…”
为了获取情报，她们还是签了协议，半是警惕，半是好奇地跟着进入了封锁线内的一处临时基地入口。
“岚姐，又带新人来了吗？”
前台处，有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少女好奇的问着。
女人点了点头，她指向入口处的扫描仪器。
“如果想要加入或者参观，在这里先登记身份和其它信息。”
白槿先往那里走了，她其实也挺好奇自己的水平怎么样，在这之前她们对战力的评价都只是用的汐音编出来的那一套砸坑论战法。
“检测中…检测成功，正在生成结果。”
听着机械音，白槿叉着腰，她心想自己的数据一定很惊艳，肯定能成为一代天骄。
“谱系：傲慢，等级：一级
· 力量 (Physical Strength): B
· 评测：挥动巨剑能轻易斩断钢筋混凝土柱，具备优秀的近战破坏力，但尚未达到开山裂石的顶尖水准。
· 防御 (Defense): C+
· 评测：常态下的物理和魔法抗性优于普通魔法少女，能抵挡常规魔人的攻击，但在面对高强度、穿透性强的攻击时仍会受伤。
· 速度 (Speed): C
· 评测：移动和攻击速度处于平均水平，依赖爆发力进行短距离突进，不擅长持久的高速战或闪避。
· 魔力 (Mana Capacity): B
· 评测：魔力总量较为充沛，足以支撑较长时间的中强度战斗。
· 功率 (Mana Output Efficiency): B
· 评测：魔力输出流畅，能较好地配合巨剑进行爆发性挥砍，魔力转化效率良好。
· 精密 (Precision Control): D
· 评测：（打靶测试）巨剑攻击范围广，但技术较为稚嫩精准控制较差，难以进行精细操作或远程精准打击。
看着屏幕上显示的数据，白槿原本骄傲的脸垮了下来，尤其是那个“防御C+”和“精密D”，让她非常不服气。
“什么嘛！咱的防御怎么可能只有C+！还有这个D…我只是没练会而已，咱才不是杂鱼。”
岚姐在一旁平静地解释道：
“仪器测量的是当前常态下的基础数据，有些潜力，比如特殊的特性能力，是无法被扫描出的。实战中的表现往往会因为特性而有所不同。”
轮到白芷进行测试，她相对淡定许多，拿起她的长弓走向指定位置。
“谱系色欲，等级：一级
· 力量 (Physical Strength): C
· 评测：臂力普通，主要依赖魔力驱动弓弦，物理攻击能力较弱。
· 防御 (Defense): D
· 评测：身体防御能力薄弱。
· 速度 (Speed): B
· 评测：移动敏捷，闪避能力出色，能够快速调整射击位置。
· 魔力 (Mana Capacity): B
· 评测：魔力总量良好，足够支撑其战斗方式。
· 功率 (Mana Output Efficiency): S
· 评测：魔力输出效率极高，具备近乎无上限的瞬间魔力注入能力，可极大幅度提升单次攻击的威力与射程，极为罕见。
· 精密 (Precision Control): A
· 评测：打靶测试中在超视距范围内仍能保持极高的射击精度，对魔力的引导和控制精细。
“哇，我还是第一次见到S级水准。”
前台的少女惊呼一声，S级功率代表着，只要魔力足够，可以一次性放出数值远超目前水准的攻击，虽然防御力看起来比较玻璃大炮，但她是远程攻击类型所以可以规避这点。
“好，签了这个协议之后你们就被录取了。”
岚姐并没有那么咋咋呼呼的，而是把四张协议递给了她们。
“之后我们会告诉你们内情，由于特殊原因，我们的组织需要严格对任何普通人保密，也不要轻易告诉其它的野生魔法少女，这里其中一份是保密协议，一份则是申请表，记住，加入我们之后就要遵守规矩和完成任务，而且需要放弃所有和普通人之间的联系。”
她的表情变得庄严，她们也在那道隐秘的门后看到了那个熟悉的标志。
“我们的使命不会有任何人记得，但要记住，我们是为人民而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