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坦白

作者:回响者之书 更新时间:2025/10/16 23:48:29 字数:4946

这座永夜的城堡从来没有真正的黎明,只有夜色与虚假晨光的交替。

齐月安站在寝殿巨大的落地窗前,望着窗外那片永恒的紫黑色天幕。

手腕上的银色手环冰凉依旧,在经历了昨夜浴池那次事情之后依然没有改变。

那时候,他拒绝了她。

不是厌恶,不是嫌弃,而是以一种近乎笨拙的郑重,告诉她要“你情我愿”,告诉她“不要糟蹋自己”。

他说,现在的她,是“特别”的。

这几个字不足以驱散所有黑暗,却也让她心里有了那一丝的希冀,那种想要通过毁灭自己来让他不要遗忘的想法有了一点点松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复杂、也更令人期待的未来——一种想要达成完美的结局,不必辜负任何人的结局。

侍女们在清晨时突然都走了近来,不过和之前不一样的是,她们手中捧着的不再是日常的便服,而是华美的衣物。

流光溢彩的丝绸,繁复精致的银色刺绣,以及一套与之相配的、镶嵌着深邃紫色宝石的首饰。

其中任何一个都足以是过去的她一辈子都难买到的。

“这是…”

齐月安看着铺满床榻的华服,尤其是最亮眼的那件华丽婚纱,银色的眼眸里满是困惑。

为首的女官深深行礼:

“陛下吩咐,为不久后就会为王妃殿下筹备婚礼典礼,这些是初选的衣物与佩饰,请殿下过目,若有不满,我们也能随时修改。”

婚礼。

这个词对于她而言如此陌生,她很早以前就对于这种感情不在抱有希望了,可她也从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参加,而且身份居然是新娘。

说实话,她真的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就在不到半年前,她还只是个缩在出租屋里,如同阴暗哥布林般无能又自卑的少年,可现在居然要当人妻了。

预想之中,她觉得自己肯定会对此很惆怅甚至抗拒,但一想到昨夜的羞窘、他的那句话语,那种迷茫瞬间却又淡了几分。

就在齐月安正在花园中闲逛的时候,突然一位侍者走了过来。

她记得对方,那是经常白天在自己的区域给她送饭的其中一个,只不过出现的稍微少点她记不清对方的名字,不过那头漂亮的银发和那看似平凡但却蕴含着别样魅力的气质与湛蓝色眼瞳让人印象深刻,不过现在和记忆中有些偏差,总感觉对方的气质变了,比起是个侍者,更像个侠客或者特种干员。

她没有在意齐月安的视线,看起来只是经过,并没有看向自己。

只不过在即将擦肩而过的时候,她突然转头,两人的视线对视。

“嗡——”

她看到了对方的眼睛,但那不是想象中的湛蓝的,而是一种看似平凡但却像是天使般的棕黑色,它散发着某种不可抵挡的威势与恐怖的精神力,让她脑袋一晕。

“有刺客?!”

她料想到自己的位置一定会遭到威胁,但没想到是现在,不过想象中被利刃刺中的感觉并没有出现,反倒是一股复杂的信息传入了她的脑中。

它附带了最低程度的介绍,她们似乎是名为守夜人这样半官方组织的成员。

“我是守夜人三级魔法少女,陈铃,如果你的精神还是正常的,那就能够听到这段话,这次的婚礼没有那么简单,也不是单纯为了保护你而给予的名分,它是一场即将发生的、公开的仪式,如果你需要帮助,请把这根笔上的按钮按照蓝蓝红的顺序按下,它会发送你现在的位置,我们会在不久后给你提供支援。”

她的她的声音直接在脑中出现,但比起是念话更像是提前录制好的信息。

“另外,你的朋友汐音也要给你带段话。”

另一个声音也在脑中响起。

“安安,你在那里还过的好吗?是否感觉到幸福了呢?我们都很想你,组织上的人把你认定为有可能是「魔君」一方的人,但我相信你一定有属于自己的判断力。”

“能听到这句话就证明你没有受到任何精神控制,如果知道了这些你还是愿意追逐他,那请一定走好你的路不要再像个人偶一样,而是主动起来担负好一切,如果你想要抗争,那我也会拼尽全力带你回家。”

她的话语戛然而止,但却依旧萦绕在耳边久久不散,就像是一声警钟把她从刚才梦幻般的幸福中敲醒。

需要用到圣器的仪式?他到底想做什么?在她刚刚以为触碰到一点点真实之后,他又要将她推入另一场精心编排的戏剧中吗?

一整天,齐月安都处于一种心神不宁的状态。

她拒绝了侍女们帮她试穿婚纱的请求,只是一个人在空旷的殿堂、图书馆和花海间漫无目的地行走。

钢琴静默,书卷无味,连那片紫色的花海也失去了往日的宁静,仿佛每一片花瓣都在窃窃私语。

不过她却没有再次像当初一样歇斯底里,而是在秋千上抬着头久久的发着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让她有些麻木,她的心被高高的抬起又结结实实的摔下来。

原本有些动摇的心,又再次凝固。

“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呢?”

她默念着,却想不到答案,每当她要触及到既定的美好时总会有这样的转折出现。

就这样等待到傍晚,当熟悉的脚步声在廊外响起时,齐月安正环抱着双膝,坐在花海中央的秋千上,微微晃荡。

她在等着一个人,一个她心中或许“爱着”但却又开始有点恨之入骨的人。

果然,没过多久,他的脚步声靠近了。

少女没有像往常一样迎上来,而是抬起头,目光直直地望向走来的林晓。

他依旧穿着那身剪裁利落的黑色服饰,脸上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但眼神在与她对视时,似乎少了几分以往的绝对冰冷,多了一丝难以解读的复杂。

“你来了。”

她先开了口,声音很轻,却不再闪躲,带着略有点冰冷的质问,她不想再做自怨自艾的可怜虫了,而是要问清楚一切,这样才能彻底死心。

林晓在她面前停下,沉默地看了她片刻,目光扫过她身上依旧穿着日常的素色长裙,并未询问为什么没有和说好的试穿婚纱。

“嗯。”

他应了一声,在她旁边的石凳上坐下,两人之间隔着一丛盛放的、散发着幽冷光芒的夜光花。

长久的沉默在弥漫,但与之前的窒息感不同,这是一种充满未言之语的、紧绷的沉默。

最终,是齐月安打破了它。

“婚礼…”

她顿了顿,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是为了什么?另一个…‘补全’我的仪式吗?”

她用了“补全”这个词,带着明显的、连她自己都抑制不住的苦涩,还有浓厚的哀怨。

林晓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不过随后却是像再说果然如此一样,他没有立刻否认,而是将目光投向那片虚无的远方,仿佛在透过城堡的壁垒,凝视着无数逝去的时光。

“…不完全是。”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坚决,不再有那种像是隐瞒的样子。

“或者说,不是你以为的那种目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这在他身上是极为罕见的,那个总是掌控一切、漠然旁观的轮回者,此刻竟流露出了一丝…不确定。

“安,你见过‘终焉’吗?。”

他不是在提问,而是在陈述。

齐月安的脑海中瞬间闪过那些破碎星球、燃烧都市、以及她自己以血滋养屏障,在墓园中守望诸多灵魂的残酷画面,她点了点头。

“它不是某个敌人,不是能被杀死或驱逐的东西。”

林晓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像是在描述一个物理定律。

“它是这个世界规则的‘自毁’程序,每当异常达到顶峰,它都会周期性的重置。”

“而每一次,文明、历史、生命…一切都会归零,然后在新的世界线上重新开始,而我,是唯一带着所有记忆,被诅咒的观测者。”

齐月安屏住了呼吸。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接地听他讲述轮回的本质。

“我试过无数方法,联合所有力量对抗,在终焉前转移火种用复活类魔法撑到下一次开始,甚至尝试在重置发生时强行固定时间线…全都失败了。”

规则的洪流面前,个体的力量,哪怕是魔王的力量,也渺小如尘埃。”

他的语气里是深入骨髓的无力感,那是无数次徒劳挣扎后沉淀下来的绝望。

“直到…我发现了一个一定会存在且一直存在的‘圣物’理之冠与时之沙,以及你的特殊性。”

他的目光终于转回,落在齐月安身上,那眼神深邃,仿佛看到了她灵魂深处那不稳定的叠加态。

“圣物是诸多梦想的聚合,拥有定义现实的能力,而你的愿望,每一次都完全一致的愿望—‘不一样的未来’—让你本身成了一个规则的‘异常点’,一个系统漏洞。”

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最恰当的表述。

“传统的‘补全’,是强行将这个‘漏洞’修复,固定在理之冠中,将你的人格与记忆储存,彻底变成一个稳定、可控的‘钥匙’和奇点,而在时之沙造成重启之后让我的记忆也得以保存,在重置中创造一个绝对的‘存档点’,并且一次次的在这个世界累加额外的能量。”

齐月安的脸色苍白,这就是汐音拼命想要阻止的真相,她,齐月安,作为一个“人”的部分,将被彻底格式化,变成一段简单的录音。

“但是…”

林晓的声音里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动摇。

“我…现在可能做不到了。”

他移开视线,下颌线紧绷。

“看着你在我面前…那个样子,看着你为了那个阴险狡诈时敌时友的‘她’而否定自己,甚至不惜…”

他没有说出那个词,而是握紧双拳。

“我无法再执行那个计划了,和你的那些美好的回忆一次次的累加在我身上,可我却一次都无法触及,而这一次,好不容易能和你重逢…”

他指的是她自杀未遂后,那个声称“不会弄坏她的身体”的、混乱而卑微的她。

“所以,‘婚礼’是什么?”

齐月安追问道,那些话让她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但却也并没有像之前一样软化,她不想再被欺骗了,她要听到全部的真相。

“是一个替代方案,一个…赌博。”

林晓重新看向她,眼神锐利起来。

“魔力的来源其实是这世界人类感情与愿望的集合,某些深刻的羁绊——尤其是被广泛认知和‘祝福’的仪式,本身就蕴含着强大的力量。

“而婚礼这个节点,是最合适的有关你我的仪式。我要做的,不是抹杀你,而是通过这个仪式,空前地强化你的意识,让你可以与‘理之冠’更好的绑定,让它的记忆不至于把你的自我弄得粉碎。”

他向前倾身,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这同样危险,甚至成功率可能更低,但区别在于,这一次,你需要主动去掌控它,去理解它,让那些记忆叠加而不是覆盖在你的意识上。”

一直以来,她在他眼中要么是需要被保护的弱者,要么是需要被修正的工具,要么是需要被安抚的病人,她第一次的感觉到对方是真正的有求于她。

而且他说的那种情况…让她想起了那天她决定即便叠加全部的记忆也要继续活下去时做出的选择,现在她面临了同样的事情…

“为什么…现在告诉我这些?”

她的声音带着质问。

“因为时间不多了。”

林晓的眼中闪过一丝她从未见过的急迫。

“终焉的前兆已经开始显现,外面的世界看似和平,但魔法少女和魔人在一个城市的密度已经越来越高,总有一天他们的存在会彻底暴露,到时候就是崩坏降临的时刻。”

“我们没有时间再相互猜忌、彼此折磨了。”

他伸出手,似乎想触碰她,但在中途又停住了,只是悬在那里。

“安,我厌倦了看着你在无数轮回中看到你既定的消失,这一次,我想试试…能不能和你一起,找到那条通往未来的路。”

齐月安静静地看着他,看着这个她追逐了半生,又怨恨了许久的男人。

他脸上的表情是如此真实,他眼中的迷茫与希冀交织,不再是那个全知全能、冷酷无情的魔君,而是一个在绝境中挣扎了太久、终于愿意露出软弱的…人。

她心中的坚冰,那些自怜、自卑、自我否定,依然存在,但它们被一种更强大的情绪压过了——责任感,以及一种隐秘的、破土而出的希望。

她想要再相信他一次,哪怕自己刚刚又被欺骗,如果这一次依旧是失望的话,她就不会再期待了,她会用尽可能有的余生去报复,去让他记住自己。

她没有去碰他悬着的手,而是从秋千上站起身,走到那套华美的礼服前,指尖轻轻拂过上面冰凉的银丝刺绣。

“这件婚纱…”

她抬起头,看向他,银色的眼眸中闪烁着一种新的光芒,不再是绝望的死寂,也不是疯狂的火焰,而是一种带着怯意和最后希冀的光。

“我很喜欢,所以求求你,不要让我失望。”

林晓愣住了,随即,一种极其复杂的神情掠过他的脸庞——是惊讶,是难以置信,最终化为一丝极其浅淡、却真实存在的释然。

他明白了她的潜台词,她接受了这场婚礼,不是作为囚徒,不是作为祭品,而是作为…参与者,一个至少表面的新娘。

“好。”

他站起身,声音依旧平稳,但紧握的指节微微泛白,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他转身准备离开,像是完成了某种极其耗费心力的谈判。

“晓。”

齐月安在他身后叫住他,他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终焉…具体是什么样的前兆?”

她问道,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在寂静的花海中回荡。

林晓沉默了几秒,回答道:

“现实出现无法自然愈合的‘裂痕’,像是空间的伤疤,它就像是无主的魔人领域…最初很微小,但会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大,直至把这个世界彻底填满。”

“…我明白了。”

齐月安轻声说。

这一次,林晓真正地离开了。

齐月安独自站在华丽的礼服前,心中五味杂陈。恐惧依然存在,对未知的恐惧,对失败的恐惧。

但一种奇异的力量,正从心底滋生,她不再仅仅是被命运裹挟的碎片,她被赋予了选择的权利,甚至是…改变的可能。

她看向窗外永恒的夜空,心中带着决意,婚礼不再是终点,而是一个起点。

她握紧了手中藏着的笔,这一次她会为自己做决定,无论是死亡,是彻底被他欺骗,还是得到幸福,亦或者是回到她们身边,无论哪个未来,她都做出属于自己的选择,而不是一直和过去一样悲哀的被推着走。

她这样想着,回头走入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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