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撑着此刻异常虚弱的身体,齐月安断断续续地讲述了自己在那奇异空间中的所见所闻。
林晓听着,脸色愈发严肃,眉宇间凝聚起浓重的后怕。
“你说…那个像冥河判官一样的人,是你之前在理之冠里遇到过的…前文明魔法少女?”
他确认道,声音低沉。
齐月安点了点头,气息依旧有些微弱,继续说道:“她们…好像自称‘神造人偶’,信奉一个叫卡莉古拉的神。甚至…还说如果我愿意放弃过去,就可以离开这个世界,加入她们,开启新的人生…”
她一五一十地复述着,没有丝毫隐瞒,即便只是通过她的描述,林晓也能感受到那段经历的荒诞与离奇,而她语气中残留的不安与彷徨,更是做不得假。
“刚才…在我还没醒的时候,你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还有…我昏迷了多久?”
齐月安轻声问道,带着一丝探寻。
提到这个话题,林晓脸上的后怕神情再次浮现,甚至比刚才更浓重了几分,他下意识地握紧了齐月安的手,仿佛害怕她下一刻就会消散一般。
“你昨天…在用那把剑击退那头熊之后,就晕了过去。”
他的声音带着沙哑,
“然后…不管我怎么呼唤,你都没有反应,我先是发现你的呼吸停止了…接着,感觉有什么东西正从你身上被慢慢剥离…我只能看着你的身体一点点凉下去…”
他的语气沉重,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地收紧,甚至让齐月安感到了些许疼痛。
似乎是她最终的“归来”,才让他从那种巨大的恐惧中稍微缓过神来,后怕逐渐转变为一种强硬中夹杂着责备的情绪。
“为什么…”
他盯着她的眼睛,语气带着压抑的怒火,
“为什么要擅自切断魔力汲取?还做那么危险的事?!”
这还是齐月安第一次见到他对自己流露出如此明显的生气,她下意识地想用被子蒙住脸,躲开他的视线,但话语中却没有一丝悔意:
“我…那时候已经完全走不动了,觉得…如果晓没有我这个拖累的话…应该能自己走出去…”
然而,她这番“为他着想”的言论,非但没有平息林晓的怒火,反而像是点燃了引线。
他一只膝盖抵住被子边缘,抓着她的那只手微微向上提起,另一只手则按住了她另一侧的肩膀,几乎是将她从自我封闭的状态里“揪”了出来。
“就算走不动,那也更不该强撑着不告诉我!”
他的脸凑得很近,炽热的呼吸拂过她的面颊,
“告诉我,让我背着你,抱着你,怎么样都行!而不是自作主张地去寻死!你刚才…你刚才差一点就真的死了!”
他压着她肩膀的手力道不轻,被她从被子里提出来的半边身体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让她条件反射地想用手遮挡,却因为手腕被牢牢按住而动弹不得。
“为什么要这样?你自己的命就不重要吗?我们明明…才刚刚重新在一起!”
他的质问声中,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焦灼。
面对他的怒火,齐月安移开了视线,道理她都懂,但如果重来一次,在那种绝境下,她的选择恐怕依旧不会改变。
“我想要…晓需要我…”
她低声呢喃,猝不及防地,吐露了一句从未说出口的心里话,
“可是…一直感觉被排除在外…”
这话让林晓猛地愣住了,他完全没预料到,她会给出这样的答案。
“一直…咳咳…”
她因为虚弱轻咳了两声,
“只能给你拖后腿…这样下去,你一定会讨厌我的…我害怕…被晓忘掉…”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尽管魔法少女的体质理论上只要有魔力就能恢复,但此刻身体依旧冰凉的体温,昭示着她的极度虚弱。
“我怎么可能不需要你…”
林晓的声音骤然软了下来,带着深深的疲惫与无奈,
“如果没了你,我做那么多……一次又一次地重来,又是为了什么?”
他深深地望进她的眼底,最终,所有的怒火都化为了沉重的叹息。
“总之…以后不准再说这种话了,更不准再做这种傻事。”
他轻轻放开了她,仔细地将被子重新给她盖好,动作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小心翼翼。
终于被放开,齐月安抱着被子坐起身。借着壁炉里跳动的温暖火光,她第一次清晰地看到了林晓的侧脸——与她想象中不同,他的眼角带着未散的红晕,眼下有着浓重的黑眼圈,整个人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憔悴。
她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泛起细密的酸涩与悸动,她下意识地用被子蒙住半张脸,试图掩盖脸颊上不受控制升起的温度。
那是一种只会对他有的奇怪情感,猝不及防的来,如同蜜糖般甜蜜,又稍纵即逝。
为了转移这微妙的气氛,她环顾着这个温暖的小木屋,问道:
“话说…晓,这里是哪里啊?我们之前不是在冰原里吗?而且…”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因为刚才的事情有些窘迫,
“我的…衣服去哪了?”
她的视线落在壁炉旁,那里正晾着她那身破损严重、沾满血污与尘土的纯白婚纱。
“你的衣服还没干,而且破成那样也没法穿了。”
林晓指了指壁炉的方向,随即有些不太自然地移开视线,指了指床头上叠放整齐的一套崭新女式冬装,甚至连内衣都体贴地准备好了。
“不过要下床的话,先穿这一身吧…呃…还有,你的衣服是…是她帮你换的,为了防止你冻着。”
他身上的衣物依旧是原来那套,虽然也有些破损,但还算完整。
然而,齐月安在听到“她”这个字眼,以及看到那套款式明显是年轻女性衣物的瞬间,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一丝不易察觉的警觉浮上心头。
“这里是…晓认识的人的家吗?”
她一边询问,一边望向窗外。外面依旧是白雪皑皑的世界,视线所及之处,除了茫茫雪原和稀疏的耐寒树木,看不到任何其他建筑的影子。
这里似乎是完全远离人烟的、用于独居或度假的偏僻小屋。
“嗯。”
林晓点了点头,开始解释事情的由来,
“那时候,我无论如何都叫不醒你,你的情况越来越糟……我背着你,几乎是在雪地里盲目地跋涉,不知道能去哪里。”
“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与那头怪物搏斗时发出的声响和魔力波动,似乎吸引了她。”
他顿了顿,继续道:
“屋主人…是我几年前偶然帮助过的一个魔人,她是个可怜的孩子,因为一些过去的经历,对人类…或者说对大多数人都已经失去了信任,不想再靠近,只有极少数几个她认可的人,才能和她说上几句话,她也因此拒绝了加入黎星殿旗下的任何魔人聚集地,选择独自一人,在人迹罕至的各种地方居住、旅行,没想到,她这段时间正好暂住在这附近,依靠打猎和采集为生。”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庆幸,
“幸好她发现了我们,把我们带回了这里,给你换了衣服,也给我处理了伤口…她现在应该在更远一点的地方寻找储备的柴火去了,估计要到早上才会回来。”
了解情况的齐月安点点头,正准备试图起来,却被林晓退回了床上。
“你现在的情况很不好,体温还在危险的范围,还不能下床。”
他轻轻推了一下齐月安,让她好好睡在床上,并帮她盖好被子。
“现在已经是晚上时间了,我帮你看着,你再休息一会。”
林晓的声音中带着温柔,他揉了揉发红的眼睛,其中带着些许红血丝,或许是因为担忧,或许是因为这一段时间的持续照护和关注。
“晓不睡吗?”
齐月安把姿势换成侧躺,如同小猫般慵懒的从被子里探出头,似乎期待着什么。
“我一会就睡,这会沙发上没人。”
他一边说着,准备从床上坐起身来,然而在坐起来前却被少女抓住了衣角。
“晓…”
她脸上带着些许期待,然而对方脸上却有些疑惑。
“怎么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他似乎没有懂齐月安的用意,
“没有…”
她看到对方有些木头的样子,最终还是抓住了他的手,脸上的红晕弥漫到了耳根。
“晓…我冷,睡不着…”
她暗示着,冰凉的小手吸收着热度,似乎无论如何都不想放开。
“我去给你烧壶热水吧。”
他看起来像是懂了一样,把手伸向床头的水壶,这让齐月安的脸上微微鼓了起来,她强撑起身体,用力想把他拽在身边。
“我…想和晓一起睡。”
听到她的话,林晓也是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其实他早就能猜到是什么的,但其实对此还是有点点害羞。
“可是我现在衣服也还没干并且没换的,上面还很冷…”
他找着理由,不过下一秒少女意外大胆的动作却让他止住了话语,她开始一个个解开他衣服的扣子,脸上已经红成了苹果。
“我…我不想晓睡沙发。”
她蹩脚的寻找着理由,她这么做似乎并不是因为怕冷,而是另一件想要做的重要的事。
“咳咳,安,这样…呃…这样不太好吧…”
他的语气有些慌乱,心中开始浮想联翩,一个熟悉的美少女身上只裹着一层被子,还在主动的解开他的衣服,哪怕是他也有种不太妙的遐想。
“晓不想和我一起吗?”
她的动作停了下来,脸上带着些许失落。
“呃…只是…男女有别这种…”
看着她的心情突然低落,林晓开始慌忙的解释,不过对方似乎没有准备放过他,她把对方脱下的上衣放到一边,脸上像是鼓起了勇气,直接抱了上来,像是在抓住随时会跑掉的珍贵之物。
“晓,我记得,我们已经结婚了吧。”
她突然说出了一句炸裂的话,让他一时间有点支支吾吾,
“唔…所以,我们一起睡觉…才是正常的,而且之前在黎星殿,我们不也是…唔…”
“可是…这情况不一样…而且那个婚礼是为了…”
他连忙解释,然而齐月安在经历了两次濒临死亡之后已经做足了觉悟,她红着脸摸向他的腰侧,准备卸下又一个阻碍,不过却被他抓住了手。
她也很清楚自己的行为多么羞人,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但还是鼓起勇气说出心中所想。
“我知道…所以…我想真正的和晓在一起…”
说完,她切换了身位,两人倒在了床上,她从上方紧贴着他,嘴唇已经吻了上去,两人紧紧的相贴。
相比上一次那死亡的冰冷,这个吻无比的炽热,带着深切的,绝不作假的爱恋,还有那失而复得的喜悦,其实她并不像是表面那么冷静,刚才就差一点,她就要在也见不到对方。
这份感情伴随着温度一同传递,使得他也受到了感染,渐渐的他开始从被动变成了主动,他们也开始任由彼此的思念传递。
不知过了多久,一直到她有些喘不过气的时候,二人才分开,她摸索着身边,探出半个身子,把又一件作为战利品的湿冷的衣物也挂在了架子上,随后再度缩了回去。
她轻轻的蹭着那温暖感受着双方都加速的心跳,身上的寒冷在体温之下逐渐回暖,它传递的不仅只有温度,还有一份澄澈的心意。
齐月安不再那么紧张,而是注视着他的眼睛,随后最能表达内心深处的话语终于不再掩饰。
“我喜欢你,晓。”
她的声音柔软,带着深切的依赖和温柔,
“或许是那天你告诉我真相,说想和我一直在一起的那天,或许是那天在桥上,我即将跳下去时,你突然再次出现的时候…又或许更早…”
她轻抚着林晓的脸庞,感受着上面猝不及防的温度,以及他那平时见不到的窘迫模样。
“我害怕过…你需要的不是我,而是和我一样,有完全不同的人,我害怕过…你又要离开我让我再次一个人…”
她的声音中开始带着哽咽,复杂而深重。
“我…从来没有觉得活着…开心过,被大家当成异类,一个人的时候在那屋子里连哭都不行,我很笨,什么都学不会,只会拖后腿,之后还失去了身份,辜负了他们的养育…”
“但是…晓,你来了,让我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好像只要和你在一起,什么都像是有了颜色一样,你会保护我,会告诉我该怎么做…尽管那几年你不在…但你还是回来了,而且那些事情也都是为了我不是吗?”
她捂着自己无法停下的心跳,眼眶中那份真切的爱意就像要溢出来一般。
“所以啊…晓是我的英雄哦,就算把我的所有都送给你也感觉不够。”
“我喜欢晓叫我名字的声音,你总是会考虑我的感受,不会有那种过分的玩笑,也没有嘲笑和无视,好像听到就回到了家。”
“我喜欢晓的手,虽然现在摸起来粗糙,但却有只属于你的暖和,每次抓住我的手,就感觉什么都不用再怕了。”
“我喜欢晓认真想事情的样子,每次在黎星殿的办公桌边上看着你时,就感觉好像时间过得很快。”
“我…喜还欢晓抱着我的样子,晓的怀里很暖和,平时我总是睡不着觉,总是梦到可怕的东西,但那段时间就算心里总是担心那些事情,可一到那个时候就感觉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我也喜欢晓为我努力的样子…看到你脸上的黑眼圈,虽然有点心疼,但是…心里却有种不该有的欣喜,唔…我是不是有点坏了…”
她轻轻揉着林晓眼眶下还未消去的一点浮肿,
“我喜欢你身上的味道,喜欢你的声音,喜欢你有时候会慌忙掩盖自己反应的纯情样子…”
齐月安不停的诉说着心中的感情,从一开始还有点害羞和卡壳,逐渐变得流畅,好像不论怎么说都说不完。
“我曾经想过,我的生命要有个闪亮的终结,就在一片灿烂的光辉下,穿着最好看的衣服,在你面前为了你努力的事情笑着为你挡住危险,让你不会再忘了我。”
“但…晓…我不忍心这样,之前被刺穿的感觉,很痛,碎成无数快又还被迫留着意识的感觉,很痛,虽然很难受,可一看到你不舍得,一看到你努力让我回来的样子…好像也没有那么难过了…”
“晓…可以吗?我想成为你最喜欢的人,想要和你一辈子在一起。”
“不管你站在哪里,就算全世界都和你敌对,讨厌你,我也会跟着…就算你要做任何好事还是坏事,就是犯下最大的罪,我也会和你一起…就算你以后讨厌我了我也会不会走,可以吗?”
这温柔的,却又无比坚定的告白,将爱意毫无保留地展现在林晓面前。
林晓静静地听着,心中早已被巨大的震动和难以言喻的酸涩所填满。
他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听着她带着哽咽却无比清晰的诉说,那些他从未知晓的、深藏在她心底的不安、卑微与近乎飞蛾扑火般的爱恋,像最轻柔也最沉重的羽毛,一下下刮搔着他的心脏。
在她终于停下,用那双盈满水光的银色眼眸望着他时,林晓深吸了一口气,伸出手,用指腹极其温柔地拭去她眼角的泪滴。
“笨蛋…”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情感,
“你从来都不是拖累,也永远不会被忘了你。”
他捧起她的脸,迫使她与自己对视。
“安,你听着。”
他一字一句,清晰而郑重,
“你是我…唯一且最重要的人。”
“我需要你,比你想象的,更需要你,不是需要某个‘像你一样的人’,我需要的就是你,是这个齐月安,独一无二的齐月安。”
他的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眼中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与恳切:
“所以,答应我,以后再也不准有那种伤害自己、放弃自己的念头,无论发生什么,都要活下来,待在我身边,这是我唯一的请求,也是…”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小腹那若隐若现的契约纹路上,那里正随着他话语的落下,开始散发出微弱的、同步共鸣的暖意。
“…也是我以你「主人」的身份,对你发出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强制的命令。”
纹路微微发烫,一股无形的约束力悄然形成,并非痛苦的束缚,而更像是一种融入骨血的契约,这份暖流让她咬住了自己的下嘴唇,她强忍着灵魂被刻字的异样感,夹紧双腿。
感受着这不容置疑的意志,齐月安非但没有抗拒,脸上反而露出了一个混合着些许“知错了”的乖巧、以及巨大安心与喜悦的笑容。
“嗯!”
她用力地点点头,声音带着哭过后的鼻音,却满是坚定,
“我答应你,晓,以后再也不会了…我会一直、一直留在你身边,永远只属于你。”
得到他回应的她,仿佛卸下了所有担忧,整个人都明亮了起来。
她重新窝进他的怀里,脸颊贴着他温热的胸膛,听着他那同样加速的心跳。
窗外,西伯利亚的寒风依旧呼啸,然而他们已然忘却了那一切,心中燃起的那份火焰蔓延到脸颊,也蔓延到了其他地方,由于距离的贴近,还有刚刚确认了心意,气氛已然到达了新的高度。
她挪移着因为魔力的加快输送而不再那么虚弱的身体,随后抬起头看向又开始掩饰自己反应,显得有点局促的模样,脸上微微一笑。
“晓…之前的事情是我不对,虽然你说没事…但我还是想要赔罪…”
齐月安移开了他的手,随后照着那段记忆的画面,进一步凑近。
“安…?”
他窘迫的看着像是想到了什么主意的齐月安,想要询问,然而这一次她却直白的说了出来。
“虽然残缺的我也同样是我…而且晓还不记得…但…心里还是有点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