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岁迟蜡从床上睁眼,时间已经是六点四十九分了。
她总是习惯早于闹钟苏醒,哪怕只有一分钟。
关掉手机上即将响起的手机闹铃,岁迟蜡看向窗外。
今天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穿上衣服刚出卧室,就撞见正打算出门上班的老妈。
没有早餐,妈妈习惯了吃单位饭,岁迟蜡也习惯了学校用餐。
“妈。”
与往常不同,今早,岁迟蜡叫住了自己准备出门的老妈。
“怎么了腊腊?”
妈咪看岁迟蜡的表情并无不耐。
“你能抱抱我吗?”
或者她想说‘我能抱抱你吗?’。
“发生什么事了?”
扔下包包,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老妈还是心疼的走向女儿,她将其拥入怀中。
“昨晚做了个噩梦。”
抱着母亲,岁迟蜡解释。
“没事了没事了,没事了,我们现在醒过来了,腊腊。”
老妈轻轻拍着岁迟蜡的后背。
“对不起,妈妈。”
怀抱里,岁迟蜡突然轻声。
“嗯?为什么要说道歉呢?”
“今天晚上可能我还会晚回家些。”
“是和朋友一起出去玩吗?”
“今天没朋友,主要是我有点私事。”
“这样,没事,不必道歉,去吧。”
母亲信任自家女儿。
“谢谢妈妈,已经可以了。”
“那我去单位啦?你如果有不舒服就请个假,打电话跟妈妈说一声就行。”
“嗯,你慢点。”
送别母亲,岁迟蜡也开始了自己的日常洗漱。
带上空的提包,那板砖和钢筋早被少女扔了。
刚上地铁,岁迟蜡的手机就来了消息提示,很清脆,不是那个昨天那个软件。
是聊天应用,头像不认识,但备注是冬页。
两人并无好友,这是对方在班级群里直接发起的会话。
信息内容很简单,只有一个问号。
岁迟蜡明白对方的意思,她的回复也很简单,单个句号而已。
对方没再发消息过来了。
刚想收起手机,又想起那个软件,打开软件,内容不再是地图,而是梦中手机里的应用界面。
就像手机系统里长了另一个手机系统。
少女没过多纠结这事,一一点开物品人物,和梦里一样,倒是MP和PP值回满了,下线也能回血吗?
昨天挨了那一下后PP值一下掉了四十多点。
不知道PP点归零会发生什么,但少女觉得大概不会是什么好事。
梦里还是尽量保证PP值维持在高位吧。
啊,这个应用…
可以储存数据!
也就是说,现实里下载一本小说,到梦里也能看吗?
这什么原理到底…
少女突然觉得自已多余问这一句。
试了试储存转换,岁迟蜡往里面存了三本电子书。
好像成功了…
那视频可不可以?
少女又试着下了一部电影。
一路鼓捣手机到学校食堂,朴素的早餐简便的堂食,回到班级,班里没看见冬页。
他反常的临近上课才进班。
他回班时岁迟蜡并没看他。
一整个上午,他俩都默契的没有找对方说话。
直到午间休息,岁迟蜡才在门口等到冬页。
“帅哥,中午赏个脸一起吃饭呀?”
她笑眯眯地说。
“…”
顿下脚步,冬页一脸无语。
“你好油腻哦。”
“我请客。”
“那行。”
岁迟蜡点了一份米线,冬页则是牛肉面。
“不用跟我客气哦。”
少女刚这么说完,冬页又给自己碗里添了几份卤货。
那夹子拿起来是真不客气。
选完餐品饮品,岁迟蜡带冬页在食堂随便找了个空位置坐下。
“你一直都吃这么多吗?”
岁迟蜡问出自己好奇的问题。
“哪能啊,这不今天有冤大头吗。”
说着,闷头就吞下一个卤货,那模样跟三天没吃饭似的。
“那就好,这样吃饭不太健康,盐太多啦。”
“这是在意的点吗?”
随口吐槽,但不得不说,少女这么说完,再看卤货,确实少了些食欲。
“敢浪费我饶不了你哦。”
嘬着米线,岁迟蜡瞥了眼冬页的表情,她猜到了冬页的想法。
撇撇嘴,冬页把卤货分了几份给岁迟蜡。
岁迟蜡没有拒绝。
闷头吃饭,两人没有说话。
该说不愧是男生,能吃,造得还快。
大份牛肉面加卤货愣是吃得比岁迟蜡还快。
岁迟蜡不禁开始心算按这种吃法八百块能吃多久。
到最后她不得不感叹半大小子吃垮老子这句话不是凭空来的。
处理完餐具,岁迟蜡带冬页去图书室。
说实在的,学校午休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还真挺难寻。
幸好岁迟蜡有天台的钥匙。
目的地就在图书室上层。
“你不工作了?”
“今天中午不该我值班。”
岁迟蜡说。
打开房门,来到天台,杂物摆的有些混乱,但不至于找不到落脚的地方。
搬了两个还算勉强可用的废弃板凳,擦了擦座位,岁迟蜡递给冬页。
“你是怎么想的。”
岁迟蜡问。
“我不知道…”
冬页知道岁迟蜡的意思。
“你昨天下线也很快吗?”
“我没退,是那游戏给我踢出去的。”
“还能踢人?”
“嗯,脑袋一白,再醒就是现实了。”
“过了那么久,你对那游戏还是没什么想法?”
“老实讲,我不知道该从哪里,哪个方面开始想,脑子一直很混乱,思路理不清楚,发展到后来干脆一直发呆了。”
“早上也是?”
“对,说来可笑,我有点想躲着你,但,在你身边我反到能冷静下来了。”
“…”
没做评价,岁迟蜡看向晴空。
“你知道,我在发现自己进入游戏后,心里是什么感觉吗?”
岁迟蜡自顾自说。
“恐惧是肯定有的,但它并不持久。”
“取而代之的是兴奋。”
“你能理解这种感觉吧?”
“...”
冬页微微点头。
那种自己要成为主角的感觉。
兴奋完全压住了其余情绪。
他兴奋一直持续到那个时候…
看着冬页的表情,岁迟蜡又说。
“让我兴奋的点与你大概并不一致。”
“我看到了一条路。”
“一条可以知晓世界真相的路。”
“一意识到这件事,我对那个世界探索的渴望就超越了恐惧。”
“我迫切地想要知道那个世界的一切。”
“甚至忘却了对死亡的尊重。”
听着少女娓娓道来的声音,让冬页的心再度归于平静。
“我说这些对你的思考有帮助吗?”
岁迟蜡问。
“有。”
“那你重新想想,你对这个游戏的看法吧,作为为数不多的同僚,我也想听听你的想法。”
“嗯。”
“时间不必担心,现在有一中午,我们还有明天。”
“嗯。”
没有走的意思,坐在冬页身边,岁迟蜡安静地摆弄起手机。
冬页很感激岁迟蜡的理解与尊重。
这样就好,闭上眼,冬页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这游戏对他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
或者换种说法。
自己到底要不要继续攻略这个游戏。
玩过那么多游戏,要问冬页想不想成为故事里的主角,答案是肯定的。
很多人感叹现实是个没有魔法与奇迹的无聊世界,冬页也曾如此认为。
如今,改变自身命运与世界观扩展的机会就在眼前。
冬页才感受到抉择的压力。
这是现实,那里也是现实;这里人会死,那里人也是会死。
你不能它说自己是游戏,你就真把它当游戏来打了。
心里再怎么警告自己放弃了这次机会,自己就只能度过一个普通的人生。
但,当一切与生死挂钩就变味了。
普通并不是贬义词。
冬页开始拥抱普通。
他甚至为普通抬起词碑,添起词藻。
冬页没有什么苦大仇深的背景故事,也没有什么必须要报的血海深仇,他没感受过什么书里的阶级压迫,更谈不上绝症患者的最后希冀。
说到底,他不过是个高中生。
父亲是大学教授,母亲是视频博主,家庭美满,未来可期的高中生。
他甚至做不到岁迟蜡的坦然处世。
想了一圈下来,他找不到一个可以说服自己继续攻略游戏的理由。
他突然有点恨这个游戏。
为什么要找上自己?自己本来是可以不做这种选择的。
他宁愿什么都不知道的保持平凡。
突然有些可怜被自己牵连的岁迟蜡,但当想起对方并不如自己一同恐惧这个游戏时,他心中的同情转变为了嫉妒与憎恶。
有那么一瞬,冬页被自己肮脏的心思吓到。
随之,便是对游戏更深重的厌恶。
终于,他开口道:
“我讨厌这个游戏。”
听见声音,岁迟蜡放下手机。
“我很高兴你能这么坦率。”
岁迟蜡说。
“什么?”
冬页没反应过来少女的意思。
“你看,像你这个年纪的男生不是都很喜欢逞男子汉嘛?尤其是在女生面前,我刚刚还在想你要是逞强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这种情况你就别开玩笑了好不好。”
一脸无语,冬页好不容易纠结上头的情绪被少女打散。
“而且,前脚还说着想躲着你、静不下心,后脚就张嘴逞英雄,这么做的人很逊诶。”
“我也觉得幼稚,所以我很感激你的真诚。”
“....”
冬页一时不知该如何继续接下来的言语。
他平复下心情,正想着如何把话题继续下去,少女突然开口。
“不死就行了。”
她说。
“啊?”
“我们都别死就行了。”岁迟蜡重复道:“你复盘过我们上次的战斗吗?”
“没有。”
冬页摇了摇头。
“我重新推演了一下我们和粒子的战斗。我们不该如此狼狈的。”
“....”
听见岁迟蜡这么说,冬页闭上眼睛,他在脑内重构昨日的战斗。
没有催促,岁迟蜡静静等待着。
如果只按纸面数据来算,那东西绝对接不住冬页三下,如果技能使用得当,运气够好,甚至两下就能干掉对方。
事实却是,他们二人一个差点被打死,另一个也被打得狼狈。
冬页知道昨天自己拖了很大的后腿。
“对不起。”
冬页说。
“我不是这个意思。如果再来一次,你觉得你对上粒子的胜率会是多少?”
“九成九。”
“这就对了,我估算了下我的胜率,如果你把徽章给我,我有大约七成把握可以,你比我只高不低。”
“...”
冬页点头认同了少女的说法。
“如果是我们两个一起,这胜率只会更高。而第一次如此狼狈的原因,是我们太轻敌了。”
岁迟蜡说。
“你想继续攻略游戏?”
“嗯,但现在,我想表达的意思是,这游戏对我们而言并不是一个死局,或者说,对你而言。”
“....?”
冬页还是没听明白少女的意思。
“我是一个bug。”
岁迟蜡说。
“我本不该进入游戏的,那初始道具也只有一人份,它没选中我。”
“你不必因为我的脆弱而对游戏本身产生抗拒与恐惧。正如我之前所言,这游戏对你而言不是一个死局。因为你是被选中的人。”
“但我不同,我是一个bug。”
岁迟蜡声音平静地叙述。
“安全屋的恢复也让我确定了我的猜测。”
她表情认真。
“我有些听不明白你想表达的含义…”
“我没有一个人攻略游戏的能力,我们两人会比你一个人轻松。”
“所以…你是想说服我陪你继续攻略游戏?”
“不是说服,而是摆出证据让你相信。”
“什么证据?”
“在它看来,你有独立攻略游戏的能力,这是其一。”
“我是个本不该存在的bug,我的存在,可以帮助你更轻松的攻略游戏,降低难度,这是其二。”
“安全屋的出现可以让我们有更多的容错,前提是足够耐心,这是其三。”
“我认为,事实永远比感性的邀请有说服力,你觉得呢?”
岁迟蜡笑着看着冬页。
低头沉思少女所言,不得不讲,少女的说辞让少年有些心动。
站起身活动了下身子,缓了缓后,少女再度开口。
“其实昨天我也该谢谢你的。”
“是我把自己看得太轻贱了,你说得对,我要是死了的话,妈妈她会很难过的。”
“这也让我打消了自己探索游戏的想法。”
“我说这些不是逼迫你的意思,无论如何,我足够尊重你的选择。”
岁迟蜡说完,冬页也站起身子。
“我不相信,你现在能想那么多,那时却想不到阿姨会伤心。”
他说。
“....”
这次轮到岁迟蜡沉默了。
“我并不强迫一个说法。”
他学着岁迟蜡的语气。
“我...一直有..我万一死了妈妈就能轻松了的..想法。”
她说。
‘笨蛋。’
冬页在心里骂道。
“所以,你不该谢我,你该谢的是你自己。”
说着,冬页迈开脚步,向天台楼梯口迈去。
目送冬页离去,直至脚步声消失,岁迟蜡才把视线挪向校园,走了几步,隔着铁丝网,岁迟蜡望着学院发呆。
她突然笑了。
笑容是那么谐和平善。
“果然是个傲娇呢。”
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