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只是个梦。少年也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然而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到他身上时，他又一次看见了这个仓库。
“老天爷啊……”
他刚想抬起手，却发现被什么东西压着。只见自己的外套盖住了两对大腿，等到迟钝的感觉恢复后，肩膀上传来微弱的呼吸声。
那副可爱的面庞正贴在自己的肩上，长长的睫毛梦幻般低垂，宁静平和不似昨日。
他感觉心脏在胸腔内狂蹦乱跳，脸上温度飞升。少女似乎也察觉到室内的光线变化，缓慢地睁开眼，当他们四目相对时，时间都仿佛停滞了。
她在反应回来后几乎是弹射回角落的，脸上飞起一片红潮。
“啊，呐，唔……”
笨拙的银发少女发出一些连单字都凑不成的音节，想去解释这显而易见的善意。
“谢谢你。”
少年只来得及说这一句话，门就被打开了。
“二位准备好了吗？”
尖嘴猴腮的家伙带着两个魔偶进入到仓库内，利落地给他们绑了起来。少女相当抗拒，却也没有真正反抗的意图。
“抹干净脖子等着吧。”
“哎呦，口气还不小，但愿是真有本事呢。”
他们被押送到村子中央的广场。村里所有人把外侧围得水泄不通，只留下一个口子供他们进入场地，而里面早已有人等待着这场毫无悬念的争斗。
“帝国的小子，你的傀儡术练得怎么样了？哦，我差点忘了，你连灵纹都没有呢。”
年长的魔偶族村长毫不掩饰自己的讥讽，引得场外议论纷纷。少女不可思议地看向自己的狱友，似乎是刚得知这件事。
“灵纹都没有不是来受死的吗？”
“又是一场无聊的决斗。”
不知何时，连微风都没有了。少年的腿在发抖，但还是笑出了声。
“有什么好笑的。”
“我在笑你的强大并不来源于你自身。”
为了激怒他，少年扣着自己的手指。
“魔偶族追崇强者，却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弱小。我知道，通过嗜杀这种残暴的方式掩盖自卑是你们的传统，但这种将女人作为兵器，才勉强在大陆获得一席之地的行为，是怎么能让你们引以为傲的？”
老家伙气得涨红了脸。
“你懂什么？如果不使用傀儡术，我们又怎么能在这个世界立足？一切都是为了伟大的玛嘉烈皇帝，我们别无选择。”
“多说无益。”
少年看向魔偶那明晃晃的长刀，却仍旧用颤抖的手把少女拦在后面。
“这件事和她没有关系，你的对手是我。”
“你还关心起一个次品了。”
他拉紧手中的丝线，涣散的魔偶立刻活络起来。
少年的背被人戳了戳，女孩满是担忧地看着他，他则回以一个微笑。虽然魔偶的硬实力远在他之上，但归根结底也是使用基本的刀法和格斗术来战斗，前世经常干粗活累活的他并非完全没有把握。
两人在场地的两侧对峙。锣鼓敲响，魔偶迅速冲了过来。
“好快。”
少年勉强闪开魔偶的冲刺，在她扑空的间隙，立马抓住腿部的丝线一拉，魔偶便踉跄地摔倒在地。
“废物！”
老家伙猛地一拉，魔偶就快速地向后挥刀，直接砍中了少年的脚。他忍着剧痛，又扯着连接手臂的丝线，在魔偶还没接到下一步指示前，把刀反过来插进了她的喉咙。
“对不起。”
她没有回答，不顾关节发出的摩擦声，以诡异的姿势倒在了地上。
周围一片哗然。
“什么鬼啊，他居然赢了？！”
“村长到底在干什么啊？！”
“是不是天天跟生育魔偶纵欲，把脑子给搞坏了。”
老家伙的脸气得发青，手上的灵纹开始剧烈地发光，从中射出无数丝线向少年袭来。
不过，目标并不是他。
少年这才意识到大事不妙，转过头，就看见一个被操控的魔偶。
那正是银发的少女。
他看着关节被强行拉扯的少女。她不甘心地抵抗着丝线，眼睛里泛出泪光，用无法言说的复杂情感看向了他。
她已经捡起了刀。
少年的眼睛里没有了往日的温度，此刻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动手吧。”
那是极为僵硬的动作，速度不快，充满了迷茫，只需要稍微复刻之前的招数，他便能赢下决斗的胜利。
……
血从背后飞溅出来，除了疼痛，还有女孩子的体温。
“为……为什么？”
她握着刀柄，血顺着刀身流到她手上，悔意的泪水在双眼处决堤。
“对不起，还是没……保护好你。”
少年勉强挤出笑脸，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以后，就靠你……自己了。”
他闭上眼，向前栽进了少女怀中。
“不，不要，不要抛下我一个人……”
她的头埋进少年的胸口，死死地抓紧他的手臂，任由泪水在脸上流淌。
“我也差不多看腻这出烂剧了。”
老家伙满足地笑了笑，正准备收回丝线，却突然被一股力拽住，整个人摔在地上。人们惊恐地看向少女，她正在舔舐少年的伤口，吸食他身上的血液；头发从银白变成了鲜红，红色的瞳孔里映射出异样的狂热。
她把少年轻轻放在地上，用手指抹去唇边残留的血液，接着又送进嘴里**猩红的滋味。
“小东西一直不肯让我出来，本来是想好好美餐一顿的。”
她病态地用双手抚摸脸庞，眼神里掩藏不住肆意的快感。
“我也好喜欢这个家伙啊，没办法，不能吸死喜欢的人呢。”
她流露出冰冷的杀意。
“只能先用你们解决一下了。”
“血，是血族！”
“慌什么，我们又不是——”
喧闹的声音戛然而止，红色的结晶划开了每一个人的喉咙，只留下村长和一众魔偶瘫在血泊中。
“别，别！求求你！我错了，血族大人，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求求你放过我！”
少女俯下身，用锋利的指尖刺进他的大腿，使他发出凄厉的惨叫。
“我们血族是非常爱干净的，而你却一再把我扔进那种脏不拉几的仓库。好在你没有像对待生育魔偶一样玷污小家伙，那我就赐予你不会被千刀万剐的恩典吧。”
“谢谢，谢——”
他的五体从躯干撕离，立马就没了呼吸。
少女缓缓抱起地上的少年，眼睛里的笑意愈发浓郁。
“亲爱的，以后我们就共用一个心脏吧。”
说完，她的胸前闪烁着奇异的红光，将其中一半塞进了他的身体。
……
清凉的风划过肌肤，带来了花的芳香，也带去了苦涩的悲戚。
这就是死后的世界吗？少年这么想着，睁开了双眼。
那是一张熟悉的脸，在原野的大树下，视线交汇时泪水滑落，又展露温暖的笑颜。
“太好了，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他枕在少女柔软的膝上，觉得一切都不太真实。
“我还活着吗？”
她肯定地点点头。
他抬起身体，不顾少女伸手阻止，随后又转过身，将她搂入怀中。
“是你救了我吧，谢谢你。”
“不，不是这样的，我才该谢谢你。”
他们终于轻松地相视而笑。少年不舍地松开手，斟酌措辞后说道：
“其实……我忘记了很多事情，包括自己是谁，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我都忘记了……所以，如果可以的话，能跟我讲讲这个世界的事吗？”
少女流露出疑惑的神情，但还是认真地点头，像是在说都交给我吧。
“还有，我想多了解你一点……例如，名字。我叫夏目空，你呢？”
风从侧面吹起了她的银发，导致夏目空有些看不清她的表情。
“颜夜……”
手捋开了发丝，却没能挡住那抹红色。心中翻涌的情感冲淡了对未来的焦虑，夏目空只想永远的停留在这一刻。
这也许就是恋爱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