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曜是被阳光晃醒的。
陌生的天花板，陌生的房间布局，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属于叶宸的那种冷冽又干净的气息。他愣了好几秒，才猛地从柔软的床上弹坐起来，昨晚所有荒诞离奇的记忆瞬间回笼。
诅咒。嫁衣。女性化。还有……和叶宸同居。
他下意识地低头检查自己。还好，衣服还是昨天那身皱巴巴的校服，身体似乎也没有变得更奇怪……吧？他摸了摸脸，触感依旧细腻得让他心烦意乱。
“醒了？”冷淡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凌曜吓了一跳，猛地抬头，只见叶宸已经穿戴整齐，一身笔挺的校服衬得他身姿挺拔，正倚在门框上，手里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眼神平静地看着他，仿佛房间里多了个变性（？）死对头是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你、你进来怎么不敲门！”凌曜瞬间进入戒备状态，像只被入侵领地的猫。
“这是我的公寓。”叶宸淡淡陈述事实，走进来把牛奶放在床头柜上，“喝了。然后去洗漱，卫生间有新的毛巾和牙刷。”
凌曜瞪着那杯牛奶，又瞪着叶宸，满脸写着“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怀疑：“你下毒了？”
叶宸用看智障的眼神瞥了他一眼：“毒死你对我有什么好处？一起倒霉吗？补充体力，你昨天看起来快虚脱了。”他说完，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语气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探究，“而且，你需要钙质。”
凌曜：“……”他感觉自己又被隐晦地嘲讽了！
但胃里确实空得难受，牛奶的香气不断诱惑着他。最终，生理需求战胜了尊严，他一把抓过杯子，咕咚咕咚几口灌了下去，嘴角还残留着一圈奶渍。
叶宸看着他这豪迈（却因为外貌变化而显得有点可爱）的喝法，眼神微动，没说什么，只是递过去一张纸巾。
凌曜别扭地接过，胡乱擦了擦嘴。
“洗漱用品在洗手台左边第一个抽屉。速度快点，除非你想开学第一天就迟到。”叶宸说完，转身走了出去，还体贴（？）地带上了门。
凌曜磨磨蹭蹭地下了床，脚步还是有些虚浮。他走到洗手间，看着镜子里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自己，又是一阵心塞。好像……眼睛更大了一点？皮肤更好了点？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试图把它揉乱，显得更有男子气概些，却发现这头软毛似乎也变细软了，怎么揉都显得有点……蓬松可爱？
“啊啊啊！”他对着镜子无声地抓狂。
打开抽屉，里面果然放着全新的牙刷、毛巾，甚至还有一瓶未开封的、味道很清新的洗面奶。旁边……还放着一套叠得整整齐的、显然是女式的休闲装，从内衣到外套一应俱全，甚至连标签都还没拆。
凌曜的脸瞬间爆红，又由红转青。
叶宸那家伙！！！他什么时候准备的？！连尺寸都……？！
一种被看透了的巨大羞耻感瞬间淹没了他。他抓起那堆衣服就想扔进垃圾桶，但手举到一半又僵住了。不穿这个？难道继续穿这身脏校服？或者……穿叶宸的衣服？好像更奇怪！
最终，他再次屈辱地妥协了。内心把叶宸骂了一万遍，动作僵硬地拿起那套衣服，像是拿着什么烫手山芋。
洗漱过程更是灾难。刷牙时感觉手臂酸软无力，洗脸时觉得皮肤娇气得过分，水温稍微热一点就发红！他甚至发现自己的指纹……好像都变浅了些？
等他终于磨蹭完，换上那套该死的、意外合身又柔软舒适的女装，别扭地扯着过长的袖口（他骨架确实变小了）走出房间时，叶宸已经背着书包在玄关等他了。
叶宸上下打量了他一下，眼神里没有任何波澜，只是淡淡评价：“还行。走吧。”
“什么叫还行！”凌曜炸毛，“我警告你叶宸，昨晚和现在的事，你要是敢说出去一个字，我就……我就……”
“就怎样？”叶宸挑眉，带着一丝玩味，“用你现在这软绵绵的拳头打我？还是用你这副样子去广播室告白玷污我的名誉？”
凌曜再次被堵得说不出话，气得浑身发抖，却毫无办法。他悲哀地发现，自己在叶宸面前，已经彻底失去了所有威慑力。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公寓楼。清晨的阳光暖洋洋的，但凌曜只觉得浑身不自在，总觉得路上所有人都在看他，指指点点，议论着这个和叶宸走在一起的“陌生女孩”。
他下意识地想离叶宸远点，但刚拉开两三步距离，那种熟悉的轻微心悸和头晕感就又隐隐约约地冒了出来，吓得他赶紧又灰溜溜地挪回了叶宸身边的安全距离。
叶宸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小动作，嘴角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没说什么，只是稍稍放慢了点脚步，配合着凌曜有些虚浮的步伐。
这种无声的“体贴”让凌曜更加憋屈了！
快到学校时，问题来了。
“我怎么进去？”凌曜看着校门口检查风纪的值周生，傻眼了。他现在这副样子，用凌曜的身份肯定进不去。
“用这个。”叶宸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崭新的校园卡，递给凌曜。
凌曜接过来一看，眼睛瞬间瞪圆了。
卡片上的照片不知道叶宸什么时候弄的（难道是昨晚他睡着后偷拍的？），居然是他现在这副鬼样子睡着的侧脸！名字栏印着：凌玥。班级：高二（三）班（和叶宸同班），关系备注：叶宸表妹，转校生。
“凌……玥？！”凌曜的声音都在发抖，“这、这什么鬼名字？！还有这照片？！”
“临时身份。总不能叫你凌曜二号。”叶宸语气平淡，“照片是昨晚你昏迷……哦不，睡着时拍的，凑合用。记住，你是我远房表妹，身体不好，刚转学过来，暂时借住在我家。少说话，跟着我就行。”
凌曜捏着那张卡片，感觉自己的人生已经彻底被叶宸掌控了，悲愤欲绝。
凭借着叶宸年级第一的“面子”和那张伪造得近乎天衣无缝的校园卡（叶宸的技术力到底有多强？），两人有惊无险地进入了校园。
走向教学楼的路上，不可避免地遇到了熟人。
“哟，叶宸！早啊！”一个爽朗的男生声音传来，是同班的体育委员陈锋。他好奇地看向叶宸身边低着头的凌曜，“这位是……？”
叶宸面不改色：“我表妹，凌玥。刚转来。”
凌曜恨不得把脸埋进地里，声音细若蚊吟：“……早。”
陈锋眼睛一亮，凑近了些，笑得阳光灿烂：“表妹啊！欢迎欢迎！我是陈锋，跟你表哥同班！以后有啥事尽管找我！表妹你看起来有点虚弱啊，是不是不舒服？”
凌曜被他的热情吓得往后缩了缩，下意识地往叶宸身后躲。
叶宸不动声色地侧身，隔开了陈锋，语气依旧平淡：“她身体不太好，怕生。我们先走了。”说完，轻轻拉了一下凌曜的手腕，带着他快步离开。
凌曜被叶宸拉着走，手腕处传来温热的触感，让他心跳漏了一拍，脸上有点发烫。他居然被死对头保护了？！还是以这种羞耻的方式！
陈锋在后面挠了挠头，嘀咕着：“叶宸这家伙，什么时候有个这么害羞可爱的表妹了？还护得这么紧……”
好不容易熬到教学楼，更大的挑战来了——爬楼梯！
仅仅是走到二楼，凌曜就开始微微气喘，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等到他们所在的四楼，凌曜已经脸色发白，额角冒汗，不得不扶着栏杆才能勉强站稳。
叶宸一直默不作声地走在他旁边，观察着他的状态，眉头越皱越紧。
这体能下降的速度，比他预想的还要快，还要严重。昨天的凌曜，跑完一千米都还能活蹦乱跳地跟他吵架。
就在这时，一个抱着大摞作业本的低年级学生急匆匆地从上面跑下来，眼看就要撞到虚软无力的凌曜！
“小心！”叶宸眼疾手快，一把揽住凌曜的肩膀，将他往自己怀里带了一步，堪堪避开了冲撞。
那学生道了声歉就跑远了。
凌曜整个人却僵住了。
他被叶宸半抱在怀里，鼻尖充斥着对方身上干净清冽的气息，隔着薄薄的衣料甚至能感受到对方胸膛的温度和坚实的手臂力量。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脸上温度急剧升高。
“你……你放开！”他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推开叶宸，脸颊绯红，眼神慌乱地四处乱瞟，就是不敢看叶宸。
叶宸从善如流地松开手，仿佛刚才只是扶了一下路边的栏杆。他看着凌曜通红的脸和急促的呼吸，沉默了几秒，忽然开口，语气听不出情绪：
“体能衰退比预计的严重。以后体育课，我会帮你请假。”
凌曜猛地抬头，想反驳，想说“小爷我才不用你假好心”，但身体的虚弱和刚才那一刻莫名的心悸让他哑口无言。他悲哀地意识到，叶宸说的是事实。他现在这个样子，去上体育课简直是公开处刑。
最终，他只能低下头，咬着嘴唇，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微不可闻的：“……哦。”
屈辱，太屈辱了！
叶宸看着他那副蔫头耷脑、难得顺从的样子，目光在他泛红的耳尖上停留了一瞬，然后转身，继续朝教室走去。
“跟上。”
凌曜看着他的背影，深吸一口气，努力忽略掉身体的酸软和脸上未褪的热度，迈着沉重的步子，跟了上去。
第一节课是数学。
凌曜顶着“凌玥”的名字，被叶宸安排坐在了他旁边的空位（叶宸同桌正好请假了）。他努力想集中精神听讲，却发现注意力很难集中，老师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层膜，黑板上的公式也变得模糊起来。
更可怕的是，一阵阵难以抗拒的困意如同潮水般涌来。他拼命想睁大眼睛，脑袋却一点一点地往下掉。
不行……不能睡……在叶宸面前睡着太丢脸了……
他顽强地抵抗着。
然而，身体的疲惫和某种未知的变化压倒了他的意志力。他的眼皮越来越重，最终彻底合上，脑袋一歪，轻轻地、毫无防备地枕在了旁边叶宸摊开的数学笔记本上。
呼吸变得均匀而绵长。
他睡着了。
叶宸正在抄笔记的笔尖猛地一顿。
他侧过头，看着枕在他本子上安然入睡的“少女”。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他）长长的睫毛上，投下小片阴影，脸颊还透着刚才爬楼梯留下的淡淡红晕，嘴唇无意识地微微嘟着，看起来安静又毫无威胁，甚至……有点乖。
和昨晚那个张牙舞爪、暴躁炸毛的家伙判若两人。
叶宸的目光变得复杂起来。他沉默地看了几秒，然后，极其轻微地，将笔记本往凌曜那边又挪了一点，让他枕得更舒服些。
接着，他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听课，记笔记，只是动作放轻了许多。
讲台上，数学老师扶了扶眼镜，看到了叶宸旁边那个熟睡的陌生“女生”，又看了看面无表情却纵容异常的叶宸，摇了摇头，最终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年级第一带来的特权，偶尔也是可以包容一下的。只要不打扰课堂。
教室里，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凌曜轻浅均匀的呼吸声。
窗外，天空湛蓝，白云悠悠。
仿佛一切如常。
如果忽略掉那个沉睡的“少女”，和他身边那个看似冷静、却悄然改变了行为的少年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