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曜是被下课铃声吵醒的。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窗外刺眼的阳光，然后是一股好闻的、淡淡的墨水清香。他眨了眨惺忪的睡眼，发现自己竟然枕着什么东西，视线聚焦——是叶宸的数学笔记本，上面还有他刚刚流下的一小滩可疑的水渍。
！！！
凌曜瞬间彻底清醒，触电般弹坐起来，手忙脚乱地去擦笔记本上的口水印，脸颊烧得厉害。他居然真的睡着了！还枕着死对头的本子流口水！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醒了？”旁边传来叶宸平静无波的声音，他正慢条斯理地整理着下一节课的教材，仿佛旁边这个趴桌流口水的“表妹”不存在一样。
“我……我不小心……”凌曜声音小的像蚊子哼哼，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嗯。”叶宸应了一声，看不出情绪，只是将那本沾了口水印的笔记本自然地合上，塞进了抽屉里，并没有责备的意思。
这种平静反而让凌曜更加无所适从。他宁愿叶宸毒舌地嘲讽他几句。
下课时间，教室里瞬间热闹起来。不少好奇的目光投向了叶宸旁边这个陌生的、看起来乖巧又漂亮的“转学生”。
“叶宸，这就是你表妹啊？真的好可爱啊！”几个女生围了过来，友善地打量着凌曜。
凌曜浑身僵硬，头皮发麻，只能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下意识地往叶宸身后缩了缩。他这个动作在女生们看来更是害羞内向的表现，激起了更多的保护欲（？）。
“凌玥妹妹，你是从哪里转来的呀？”
“你身体不好吗？看起来好柔弱哦。”
“以后有不懂的可以问我们哦！”
七嘴八舌的问题抛过来，凌曜一个头两个大，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支支吾吾地含糊其辞。
关键时刻，还是叶宸替他解了围。他站起身，不着痕迹地挡在凌曜和女生之间，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她刚来，还有点怕生，需要休息一下。”
女生们见状，虽然有些失望，但也理解的散开了，只是目光还时不时地瞟向这边，窃窃私语。
“叶宸对他表妹好保护啊……”
“是啊，从来没见他这么照顾过人。”
“不过表妹真的好可爱，像个小动物一样。”
凌曜听着这些议论，内心在疯狂咆哮：可爱个鬼！保护个屁！小爷我是被迫的！但表面上，他只能继续保持僵硬的微笑，手指紧张地揪着衣角。
叶宸低头看了他一眼，看到他揪得发白的指尖，沉默了一下，从书包里拿出一个保温杯，递到他面前。
“喝点水。”
凌曜一愣，抬头看向叶宸。对方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但眼神里似乎少了点平时的冷冽。他迟疑地接过杯子，打开，一股淡淡的红枣枸杞的甜香飘了出来。
……这又是什么直男养生关怀？！
凌曜嘴角抽搐了一下，但在对方平静的注视下，还是低头抿了一口。温热的甜水滑过喉咙，确实缓解了一些刚才的紧张和不适。
他小口喝着水，忍不住偷偷瞄了一眼叶宸。这家伙……好像也不是完全没有人性？
然而，这点微小的好感在下节课课间瞬间灰飞烟灭。
第二节课是物理。凌曜强打着精神听讲，但那些曾经熟悉的公式和定律此刻变得如同天书，老师的讲解像是隔着厚厚的墙壁，模糊不清。他努力想集中注意力，却只觉得头晕脑胀，甚至有点反胃。
更糟糕的是，他感觉到小腹传来一阵隐隐的、熟悉的坠胀感，伴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酸软……
不是吧？！
一个极其不妙的预感如同闪电般劈中了他！难道……那个也……？！
凌曜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比刚才虚弱时还要难看。他猛地夹紧双腿，坐立不安，额头上瞬间冒出了冷汗。
不会的！一定是错觉！只是肚子不舒服而已！他拼命安慰自己，但那种越来越清晰的感觉让他无法欺骗自己。
完了……全完了……
他绝望地闭上眼睛，身体微微发抖。
旁边的叶宸立刻察觉到了他的异常。比起刚才单纯的虚弱，凌曜此刻的反应更像是……某种剧烈的恐慌和不适？
“又怎么了？”叶宸压低声音问道，眉头微蹙。
凌曜死死咬着下唇，嘴唇都快咬出血了，难以启齿的羞耻感淹没了他。他该怎么跟叶宸说？难道说“我好像要来月经了”？！杀了他吧！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他猛地摇头，声音带着哭腔和极大的恐慌：“没……没事……我、我想去洗手间……”
他必须立刻去确认一下！而且必须是自己去！
叶宸看着他惨白的脸和几乎要崩溃的眼神，虽然疑惑，但没有多问，只是点了点头：“需要我陪你去吗？”他记得诅咒的距离限制。
“不！不用！！”凌曜反应极大地拒绝，声音都尖了几分。让叶宸陪他去女厕所？！不如让他立刻从楼上跳下去！
他猛地站起来，也顾不得身体的虚弱和头晕，几乎是踉跄着冲出了教室，朝着走廊尽头的女厕所方向跑去。
叶宸看着他那慌不择路、仿佛身后有鬼在追的背影，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敏锐地感觉到，凌曜这次的恐慌，和之前完全不同。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更具体、更难以启齿的变化。
他站起身，没有跟去女厕所门口（那太变态了），而是走到了走廊窗边，目光紧盯着女厕所的方向，同时默默计算着距离。这个位置，大概接近他们能分开的极限距离了，他能感觉到一种微弱的、类似信号不良般的轻微心悸和烦躁感。
凌曜冲进女厕所，幸运的是里面空无一人。他颤抖着手，冲进一个隔间，反锁上门，紧张地检查……
几分钟后，他瘫坐在马桶盖上，面如死灰。
预感成真了。
虽然量还很少，只是征兆，但这无疑宣判了他女性化的进程又迈出了耻辱且无法挽回的一步！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巨大的绝望和羞耻感让他几乎喘不过气，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他用力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肩膀因为压抑的抽泣而微微颤抖。
他不知道在外面等了多久，直到那种因为距离而产生的轻微不适感逐渐加强，提醒他必须回去了。
他失魂落魄地站起身，整理好衣服，用冷水狠狠冲了把脸，试图掩盖哭过的痕迹，然后脚步虚浮地走出了洗手间。
一出门，就看到叶宸正靠在走廊对面的墙上，目光沉静地看着他。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那种不适感也随之消失。
凌曜不敢看他的眼睛，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慢吞吞地走回他身边。
叶宸的目光在他依旧苍白的脸上和微红的眼眶处停留了几秒，没有追问，只是递过去一包小小的、方方正正的东西。
凌曜下意识接过，低头一看——是一包卫生巾！还是夜用加长护翼型！
轰——！
凌曜感觉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了头顶，脸颊烫得能煎鸡蛋！他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想把手里的东西扔出去！
“你、你你你……”他指着叶宸，手指都在发抖，羞愤得语无伦次，“你从哪里弄来的？！你什么意思？！”
叶宸的表情依旧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学术探讨般的认真：“刚才去小卖部买的。推测你可能需要。根据你的反应和生理变化周期概率计算，这种可能性高达87.3%。有备无患。”
凌曜：“……”他彻底败给了叶宸这种冷静到可怕的观察力和行动力。
所以，他刚才那些丢人的反应和难以启齿的恐慌，早就被这家伙看穿了？！甚至还精准预判了？！
巨大的羞耻感让他恨不得当场去世。他捏着那包卫生巾，塞进口袋不是，拿在手里也不是，整个人都快冒烟了。
“走吧，快上课了。”叶宸仿佛只是递了一包纸巾一样自然，转身走向教室。
凌曜像个提线木偶一样，机械地跟在他身后，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无尽的羞愤和……一丝极其微弱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松了口气的感觉？
至少……不用他开口去求救了……吧？
接下来的半天，凌曜完全是在魂游天外和极度尴尬中度过的。他时刻警惕着身体的任何细微变化，坐立难安。而叶宸，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照常听课记笔记，只是在凌曜偶尔因为不适而微微蹙眉时，会不动声色地把保温杯往他那边推近一点。
这种无声的、精准的“照顾”，让凌曜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放学铃声终于响起。
凌曜几乎是立刻弹起来，只想赶紧逃离这个让他社会性死亡的地方。
然而，刚走出教学楼，麻烦又来了。
以陈锋为首的几个男生勾肩搭背地走过来，笑嘻嘻地拦住了他们（主要是拦住了凌曜）。
“凌玥妹妹，第一天上课还习惯吗？”陈锋笑得一脸阳光，自来熟地就想拍凌曜的肩膀。
凌曜吓得往后一躲，差点撞到叶宸身上。
叶宸伸手扶住他的胳膊，看向陈锋等人的眼神冷了几分：“有事？”
“没啥事，就是看表妹好像挺内向的，想邀请她周末跟我们一起去唱K啊，熟悉熟悉环境嘛！”另一个男生起哄道。
“她身体不好，需要休息。”叶宸直接拒绝，语气不容商量。
“别啊叶宸，你这表哥管得也太宽了吧！”陈锋有点不满，又看向凌曜，试图绕过叶宸，“凌玥妹妹，你自己说，想去玩吗？很好玩的！”
凌曜头皮发麻，让他用现在这副样子跟一群男生去唱K？还不如让他去死！他拼命摇头，往叶宸身后缩得更紧了，小手甚至无意识地抓住了叶宸校服的后摆。
叶宸感受到身后传来的细微拉扯感，眼神微动。他不再多言，只是冷冷地扫了陈锋几人一眼，那眼神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让开。”
陈锋几人被他的气势慑住，下意识地让开了一条路。
叶宸不再看他们，反手轻轻握住凌曜抓着他衣摆的手腕（避开直接接触皮肤，隔着袖子），拉着他，径直穿过人群，朝校门外走去。
留下陈锋几人在原地面面相觑。
“啧，叶宸这家伙，吃错药了？护得这么紧？”
“就是，好像谁要抢他表妹似的……”
“不过你们发现没，他表妹虽然害羞，但跟他感情好像挺好的？还拉衣角呢……”
“是啊，从来没见叶宸让谁离他这么近过……”
流言的火种，似乎就在这不经意间，被悄悄埋下了。
而被叶宸拉着走的凌曜，低着头，看着自己被握住的手腕，感受着周围投来的各种目光，脸上的热度一直没退下去过。
今天，绝对是凌曜人生中最漫长、最羞耻、最魔幻的一天。
而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