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如期而至。
凌曜的特训依旧在继续。虽然每次依旧累得如同死狗，浑身酸痛，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体力确实在以缓慢但坚定的速度恢复。至少现在慢跑两公里不会像第一天那样快要断气，平板支撑也能勉强撑够三十秒了——尽管过程依旧惨不忍睹，并且叶宸那精准而克制的“肢体纠正”依旧会让他莫名心跳加速、面红耳赤。
这种身体上的变化和随之而来的微妙情绪，让凌曜更加烦躁。他讨厌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无论是身体还是心情。
周六下午，叶宸出去了几个小时，回来时，书包里多了一个小巧的、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黑色工具包。
“准备好了。”叶宸的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去买了一本练习册。
凌曜看着那个工具包，心脏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动。今晚，他们就要去夜探那个诡异的旧档案室了。紧张、恐惧，还有一丝难以抑制的兴奋和好奇，交织在他心头。
夜幕降临，城市华灯初上。两人等到将近午夜，校园彻底沉寂下来，才悄无声息地离开公寓，再次来到了老行政楼后侧。
夜晚的这里比白天更加阴森。月光被浓密的树荫切割得支离破碎，四周静得只能听到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他们自己有些过响的心跳。那扇挂着沉重挂锁的木门，在黑暗中如同一个沉默的怪物巨口。
叶宸示意凌曜在一旁放风，自己则蹲下身，打开工具包，拿出几件细长的、闪着金属幽光的特殊工具。他动作熟练地将工具探入锁孔，侧耳倾听着极细微的机簧声，手指稳定而精准地动作着。
凌曜紧张地注视着四周，手心全是汗。他感觉时间过得异常缓慢，每一次风吹草动都让他心惊肉跳。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脆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叶宸动作一顿，轻轻一拉，那把沉重的挂锁应声而开。
“开了。”叶宸低声道，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波澜。他将锁链轻轻取下，放在一边，然后小心翼翼地推开那扇沉重的木门。
吱呀——
老旧的合页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在万籁俱寂的夜里传出老远。一股浓重的、混合着灰尘、霉菌和陈旧纸张的味道扑面而来，呛得两人差点咳嗽出声。
叶宸率先打开强光手电，光束刺破黑暗，照亮了室内。和白天看到的一样，到处是堆积如山的档案柜和箱子，覆着厚厚的灰尘。
两人闪身而入，叶宸随即轻轻将门虚掩上，但没有完全关死，以备万一。
手电光柱在室内缓缓移动。这里比从外面看起来更大，也更杂乱。空气凝滞而冰冷，带着一股侵入骨髓的寒意。
“分头找。”叶宸压低声音，“重点查找带有那个符号的记录，或者任何与‘嫁衣’、‘姻缘’、‘古老社团’、‘诅咒’相关的文件。注意安全，别碰倒东西。”
凌曜点点头，也打开手机手电筒，深吸一口气，走向另一边堆积如山的档案架。灰尘的味道让他鼻子发痒，但他强行忍住了。
档案室里的文件大多枯燥乏味，是些几十年前的会议纪要、财务报告、学生名册之类的东西。凌曜耐着性子一摞摞翻看，灰尘沾了他一手，弄得他直想打喷嚏。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除了灰尘一无所获。凌曜有些气馁，也开始更加害怕那个可能存在的、发出摩擦声的东西。
就在他快要放弃的时候，他的目光被墙角一个特别破旧的木质档案盒吸引了。那个盒子被塞在最底层，几乎被其他箱子完全挡住，上面没有任何标签，却异常干净——不是没有灰尘，而是那种……仿佛被什么东西仔细擦拭过的“干净”，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
他心中一动，费力地将那个盒子拖了出来。
打开盒盖，里面并不是预想中的文件，而是一本皮革封面的、厚厚的老旧日记本，以及几张散落的、已经发黄脆化的黑白照片。
日记本的封面，没有任何文字，却烫着一个熟悉的金色徽记——花朵与火焰交织的符号！
凌曜的心猛地一跳，赶紧招手示意叶宸过来。
“你看这个！”
叶宸快步走来，看到那个符号，眼神一凝。他小心翼翼地拿起那本日记本，翻开脆弱的纸页。
里面的字迹是娟秀的钢笔字，用的是那种很老的竖排书写方式，墨迹有些已经晕开，但大部分还能辨认。日记的主人似乎是一位名叫“苏婉”的女生，记录了她在民国时期在这所学校的前身——一所女子学堂读书时的生活。
开始的内容还很正常，少女的心事、学业的压力、对未来的憧憬。但渐渐地，日记的基调开始变得诡异起来。
【民国三十六年，三月初七。她们说，只要诚心向‘姻缘社’祈愿，就能得到心中所盼的姻缘。真是荒唐又……令人心动。】
【三月十五。偷偷去了旧琴房后的角落，那里果然有一个小小的神龛，供着一尊看不清面目的女神像。我……我许愿了。希望他能看到我。】
【四月初二。不可思议！他今天居然主动和我说话了！还夸我的发卡好看！难道……‘姻缘社’真的如此灵验？】
【四月二十。不对劲。付出的代价开始了……手指破了一道小口，血滴在神龛前，竟然被吸收了……像活物一样。我有点害怕。】
【五月初五。‘嫁衣’……她们提到了‘嫁衣’。说那是契约的证明，是‘祂’的恩赐，也是束缚。穿上它，就能得到梦寐以求的缘分，但永远不能背叛……否则……日记在这里，字迹开始变得潦草而恐惧。】
【五月二十。我看到了！那件嫁衣！在林学姐的箱子里！红得像血！上面绣着的凤凰眼睛像是活的！她在哭！她说她后悔了！她想解脱！】
【六月初一。林学姐不见了。他们说她退学回乡了。但我知道不是！她的嫁衣不见了！‘祂’需要新的……新的……】
日记在这里戛然而止。后面只剩下大片模糊的、仿佛被水浸过又干涸的污渍，以及几页被粗暴撕掉的痕迹。
凌曜看得脊背发凉，冷汗直冒。民国？女子学堂？姻缘社？付出代价？嫁衣？失踪的学姐？信息量巨大，且毛骨悚然！
“姻缘社……付出代价……嫁衣是契约也是束缚……”叶宸低声重复着关键词，眼神锐利如刀，“看来传说的源头比我们想的更早。这像是一种古老的血契或者供奉仪式。”
他又拿起那几张散落的黑白照片。照片上是几个穿着旧式女生制服的女孩子，笑容腼腆地站在一起。叶宸的手指在其中一张照片的角落停顿了——那里站着一个眉眼温婉的女生，胸口别着一个精致的胸针，胸针的图案，正是那个花朵与火焰的符号！
“看来她就是苏婉。”叶宸沉声道，“也是姻缘社的成员之一。”
“那……那她后来怎么样了？日记突然断了……”凌曜声音发颤。
叶宸摇摇头，目光再次投向日记本最后那模糊的污渍和撕页的痕迹，眼神深邃：“恐怕凶多吉少。而且，这日记本出现在这里，还如此‘干净’，很不寻常。”
就在这时——
“窸窸窣窣——”
咔嚓。
一阵极其轻微的、像是纸张摩擦又像是某种硬物刮擦地面的声音，再次从档案室最深处的阴影里传了出来！比上一次更加清晰！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惊动了，正在缓慢地移动！
两人瞬间汗毛倒竖，猛地抬头，手电光齐刷刷地射向声音来源的方向——那个堆满了最高档案柜的角落！
光线所及之处，只有堆积的文件和柜子的阴影，看不到任何活物。
但是，就在光线扫过地面时，叶宸的眼尖地注意到，一小摞原本整齐堆放在角落的纸张，似乎微微散开了一些，位置也和刚才有点不一样了！
绝对不是错觉！
有什么东西在那里！并且刚刚移动过！
凌曜吓得一把死死抓住叶宸的胳膊，指甲几乎要掐进他肉里，全身都在发抖。
叶宸反手紧紧握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握紧了手电筒，身体微微紧绷，进入了戒备状态。他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视着那片阴影，试图找出任何蛛丝马迹。
档案室内死一般寂静。只有两人急促的呼吸声和狂乱的心跳声。
手电光柱在阴影中来回巡视，却一无所获。那个发出声音的东西，仿佛融入了黑暗，或者……根本就不是实体？
僵持了几分钟，再无任何动静。
“不能再呆了。”叶宸当机立断，声音压得极低，“把日记和照片带上，我们走。”
他快速地将日记本和照片收进随身带来的防水袋里，塞进书包。然后拉着几乎腿软的凌曜，小心翼翼地、一步步地退向门口。
每一步都走得心惊胆战，生怕惊动黑暗中的那个“东西”。
直到退出门外，重新将那把沉重的挂锁锁好，两人快步离开老行政楼区域，回到有路灯照耀的路上，那种令人窒息的恐惧感才稍稍缓解。
夜风一吹，凌曜才发现自己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了，双腿还在不受控制地发软。他回头望了一眼那栋隐在黑暗中的老楼，仿佛能看到某个窗口后，有一双冰冷的眼睛正注视着他们离开的方向。
“叶宸……那……那到底是什么？”凌曜的声音依旧带着颤音。
叶宸的脸色在路灯下显得有些苍白，但他依旧保持着冷静：“不知道。但肯定和‘姻缘社’、和那件嫁衣有关。苏婉的日记是关键线索，但也可能……惊动了什么不该惊动的东西。”
他拍了拍书包里的日记本：“先回去。必须尽快弄清楚‘姻缘社’的来龙去脉，以及……到底怎样才能打破那个‘契约’。”
凌曜想起日记里提到的“代价”、“束缚”和“解脱”，再想到自己身上发生的诡异变化，一股巨大的寒意笼罩了他。
这件嫁衣带来的，恐怕不仅仅是性别转变那么简单。
他们拿走了日记，是否也意味着……接过了某种无形的、危险的接力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