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风琴的下落成了摆在两人面前最紧迫的谜题。
那架可能承载着“荆棘同心结”秘密、甚至与苏婉和林学姐命运息息相关的乐器,如今会在哪里?四十年前的琴房拆除,里面的物品大概率是被处理掉了。
“校史档案里没有那架风琴的移交或报废记录。”叶宸在电脑前忙碌了一晚上,揉着发酸的眉心得出结论,“要么是记录遗失,要么是当时处理得很随意,甚至……是被人故意藏了起来。”
“故意藏起来?”凌曜抱着膝盖缩在沙发里,小腹的隐痛和那该死的共感让他依旧没什么精神,“谁会藏一架旧风琴?”
“不知道。但‘姻缘社’的事情显然被刻意掩盖过。藏起关键物品,并不奇怪。”叶宸目光扫过书桌上苏婉的日记和那些照片,“我们需要换个思路。如果档案没有记录,可能需要问问‘知情者’。”
“知情者?谁?”凌曜茫然,“都过去那么久了……”
“在学校工作足够久的人。”叶宸沉吟道,“比如……看守老行政楼和仓库区的老校工?或者退休多年的老教师?”
这无疑是大海捞针,但他们没有更好的选择。
第二天,叶宸利用学生会干部的便利,以“校史文化周素材收集”为由,开始旁敲侧击地打听在学校工作超过三十年的老员工信息。凌曜则继续扮演着体弱多病的“表妹”,大部分时间待在教室或图书馆,尽量避免引起注意,同时默默忍受着生理期的不适和那时不时传来的、来自叶宸方向的微弱共感——有时是思考时的专注感,有时是轻微的不耐烦,甚至有一次叶宸不小心喝了口烫水,凌曜的舌尖都隐约感到了一丝刺痛!
这种毫无隐私可言的联系快要把他逼疯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下午的时候,叶宸打听到一位姓张的老校工,在学校工作了近四十年,几乎经历过所有的校舍变迁,去年才退休,偶尔还会回学校帮忙打理一下花圃。
放学后,两人在学校的温室花圃里找到了正在修剪花枝的张爷爷。老人精神矍铄,很是健谈。
叶宸礼貌地说明了来意,隐去了关键部分,只说是对学校的老物件感兴趣,想打听一下以前旧琴房拆除时,里面那架老式风琴的下落。
“旧琴房的风琴啊……”张爷爷推了推老花镜,露出回忆的神情,“那可是有些年头的老物件了,音色好像还挺特别的……我想想啊……当时拆琴房的时候,里面大部分东西都当废品处理了,或者挪到新音乐楼了。不过那架风琴……”
他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好像没挪走。当时负责清理的人说,那琴有点邪门,好几个工人说搬的时候听到怪声,而且琴键自己会响,就不太愿意动它。后来……好像是被当时管后勤的一个老主任,叫人给搬到老体育器材仓库的地下室里去了,说先放着,以后再说。这一放,估计就再没人想起来咯。”
老体育器材仓库的地下室!
两人心中同时一凛!有线索了!
“那个老主任现在还在吗?”叶宸追问。
“早退休咯,好像搬去外地儿子家了,联系不上喽。”张爷爷摇摇头,又好奇地问,“你们打听这个干嘛?那破琴难道还有什么讲究?”
“没什么,就是好奇,谢谢张爷爷!”叶宸礼貌道谢,拉着凌曜迅速离开了花圃。
老体育器材仓库就在旧操场旁边,也是一栋颇有年头的红砖建筑,平时只有上体育课取用一些不常用的器械时才会有人去,地下室更是常年锁闭,几乎被人遗忘。
再次等到夜深人静,两人带着工具,悄无声息地来到了这栋废弃的仓库。地下室的人口在仓库后院的一个斜坡下面,是一扇沉重的、生锈的铁门,同样挂着一把大锁。
叶宸再次展现出他高超的开锁技巧,无声无息地打开了锁。
推开铁门,一股更加浓重呛人的灰尘和霉味扑面而来,还混杂着一股铁锈和皮革腐朽的气息。手电光照进去,里面堆满了各种报废的体育器材:破损的鞍马、断了绳的排球网、锈迹斑斑的铅球……如同一个被遗忘的废墟。
而在仓库最深处,被一堆破烂的体操垫半掩着的,正是那架老式的脚踏风琴!
它看起来比照片里更加破旧,木质外壳油漆斑驳,露出里面的原木色,琴键泛黄,许多已经残缺不全,露着黑色的孔洞。它静默地立在黑暗中,像一具被遗忘的棺椁。
两人小心翼翼地绕过满地的杂物,靠近那架风琴。
越是靠近,凌曜就越感到一种莫名的心悸和压抑感,那丝共感也传来叶宸那边高度警惕和专注的情绪。手电光下,风琴盖板上积着厚厚一层灰。
叶宸戴着手套,轻轻拂去盖板上的灰尘。在盖板内侧,那个用白色粉笔画着的、略显潦草的荆棘同心结符号,赫然映入眼帘!旁边那句被涂抹过的“怜误终生”也更加清晰了一些。
“果然在这里……”凌曜低声道,声音有些发干。
叶宸尝试着轻轻掀开琴盖。合页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声。里面泛黄的琴键如同衰老的牙齿,沉默地排列着。
他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按向一个白色的琴键——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琴键的刹那!
呜——呜——咿呀——!!!
那阵哀怨缠绵、支离破碎的风琴声再次猛地直接炸响在两人的脑海深处!比在竹林里听到的更加清晰、更加响亮!仿佛有人就坐在他们面前,疯狂而悲伤地弹奏着!
同时,眼前的景象剧烈地扭曲晃动起来!黑暗的仓库仿佛在溶解,取而代之的是一间点着昏黄煤油灯、布置雅致的旧式琴房的虚影!一个穿着民国女生制服、身形模糊的少女背影,正坐在风琴前,肩膀剧烈地耸动着,仿佛在哭泣,手指疯狂地在琴键上敲砸出不成调的音符!
幻听和幻视同时达到顶峰!
“啊!”凌曜惨叫一声,感觉头痛欲裂,仿佛有无数根针在扎他的太阳穴,心脏狂跳得快要冲出胸腔!他腿一软,直接向后倒去!
“凌曜!”叶宸的情况稍好,但也是脸色煞白,额头渗出冷汗。他强忍着脑海里的魔音灌耳和眼前的景象扭曲,一把揽住凌曜的腰,将他拉进怀里,避免他摔倒在地。
两人身体接触的瞬间,那种共感的连接仿佛被无限放大和增强了!
凌曜不仅能感受到叶宸手臂传来的力量和胸膛的温度,更能清晰地“感觉”到叶宸此刻所有的情绪:极度的警惕、冷静的分析、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以及……正在飞速消耗的体力!甚至能隐约“看到”叶宸脑海中正在努力维持清醒、试图分析幻象细节的思维碎片!
而叶宸也同样感受到了凌曜汹涌而来的恐惧、剧烈的头痛、心脏的狂跳,以及……一种深切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悲伤和无助——那似乎并不完全属于凌曜,更像是从这环境、从这风琴、从那个幻影中传递过来的情绪!
这种深度的共感链接远超以往任何一次,庞大而混乱的信息流几乎冲垮他们的意识!
幻象中的琴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急促,那个少女的背影也越来越模糊,仿佛要融入琴声之中。一声极其凄厉、充满绝望的尖叫(直接响在脑海里)猛地爆发出来!
“——悔!!!”
随着这声尖叫,幻象和琴声如同潮水般骤然退去!
仓库重新恢复了死寂,只有尘埃在手电光柱中缓缓飘落。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但两人剧烈的心跳、满身的冷汗和依旧残留的头痛,证明那绝非幻觉。
凌曜瘫在叶宸怀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身体还在微微发抖,脸色苍白如纸。叶宸也呼吸急促,抱着凌曜的手臂收得很紧,似乎还没从刚才的冲击中完全恢复。
过了好一会儿,两人才慢慢缓过神来。
凌曜这才意识到自己几乎整个人都窝在叶宸怀里,脸颊紧贴着对方的胸膛,甚至能听到对方有力的心跳声。而透过共感,他还能清晰地感受到叶宸胸腔的震动和那份残留的、保护性的紧绷感。
“!”凌曜的脸瞬间爆红,手忙脚乱地想推开叶宸,却因为脱力而没什么效果。
“别动。”叶宸的声音有些低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你刚才差点晕倒。”
凌曜僵住了,不敢再动,但全身的感官似乎都集中在了两人相贴的部位,共感带来的微妙联系让这种接触变得更加清晰和……令人心慌意乱。
叶宸似乎也意识到了姿势的尴尬,但他先谨慎地环顾四周,确认再无任何异常后,才稍稍松开了手臂,让凌曜自己站好,但手还虚扶着他的胳膊。
“刚才……你听到那声‘悔’了吗?”凌曜低着头,不敢看叶宸,声音微颤地转移话题。
“嗯。”叶宸点头,眼神凝重,“看来,这架风琴残留着极强烈的情绪印记,很可能是……苏婉或者林学姐的。那个‘悔’字,可能就是关键。”
他再次将目光投向那架沉默的风琴,注意到在刚才幻象最盛的时候,风琴侧面一块松动的木板上,似乎因为震动而掉下来一小片东西。
他走过去,小心地捡起来。那是一张被卷得很细、塞在缝隙里的、已经严重发黄脆化的纸条。
他屏住呼吸,极其小心地将纸条展开。
上面只有一行娟秀却透着绝望的字迹,墨迹深黑,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写下:
【心火非怒非恨,乃极致之悔与悟,焚于缘起之处,方有一线生机。】
心火非怒非恨,乃极致之悔与悟?焚于缘起之处?
两人看着这行字,陷入了沉思。
“悔与悟?”凌曜喃喃道,“难道破解契约需要的‘心火’,不是愤怒也不是仇恨,而是……极致的后悔和醒悟?”
“焚于缘起之处……”叶宸重复着这句话,目光锐利起来,“缘起之处……是指哪里?旧琴房的神龛?还是……那件嫁衣本身所在的地方?”
他猛地看向凌曜:“或许,我们一开始就想错了方向。关键不在于风琴或竹林,而在于那件嫁衣!需要在那件嫁衣面前,完成某种以‘极致悔悟’为燃料的‘焚烧’仪式?”
这个推测让凌曜的心猛地一跳。要再次面对那件嫁衣?
而就在这时,那架安静下来的风琴,最中央的一个琴键,忽然自己极其轻微地下沉了一下,发出一个几不可闻的、沉闷的音符。
“咚。”
仿佛一声无声的叹息,又像是一个最终的确认。
两人悚然一惊,再次看向风琴,但它已重归死寂。
纸条上的话语,和这最后的琴键异动,仿佛拼上了最后一块关键的拼图。
破解诅咒的方法,似乎终于露出了模糊的轮廓。
但,“极致之悔与悟”……又该如何达成?
凌曜看着那架风琴,恍惚间,仿佛又听到了那声充满绝望的“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