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公寓，两人之间的气氛依旧残留着地下室的惊悸和……那一瞬间过度紧密接触带来的尴尬余波。那增强版的共感链接虽然已经减弱，但似乎留下了一些“后遗症”——凌曜总觉得能若隐若现地捕捉到叶宸那边传来的、比以往更清晰的思绪碎片，比如他对那张纸条上“悔与悟”的深度思索，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对待自己的、更加复杂的关注情绪？这让他坐立难安。
叶宸则似乎完全沉浸在了破解谜题之中。他将那张脆弱的纸条小心塑封好，与苏婉的日记并排放在桌上，目光在“极致之悔与悟”和“焚于缘起之处”之间来回扫视。
“悔与悟……”叶宸指尖轻点桌面，“这不像是一种简单的情绪，更像是一种……需要达到的‘状态’或‘境界’。苏婉日记里充满了恐惧和后悔，但显然并未达到‘极致之悟’，否则她或许能解脱。林学姐亦然。”
凌曜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闷闷地说：“那到底要悔什么？悟什么？我们连这个‘契约’到底具体内容是什么都搞不清楚。”他想起那个强制绑定，还有自己这身变化，语气带上怨念，“难道要后悔不该跟你争第一？然后大彻大悟，拥抱女装？”
叶宸瞥了他一眼，没理会他的吐槽，冷静分析：“恐怕没那么简单。契约的核心是‘缘契共生’，但强制绑定的‘缘分’显然并非良缘。‘悔’的，或许是当初向‘祂’祈求这种扭曲缘分的行为本身？‘悟’的，或许是意识到真正重要的东西并非这种强制得来的联结？”
他顿了顿，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凌曜身上：“而且，这‘悔与悟’……可能不仅需要你，也需要我。”
“你？”凌曜一愣。
“契约绑定的是我们两个。”叶宸指出，“‘缘起之处’大概率是那件嫁衣所在的地方。但要完成‘焚烧’，恐怕需要双方某种程度上的……‘同心’？至少是对破解契约这件事的共同意愿达到极致。”
这个推测让凌曜沉默了。共同意愿？他和叶宸？一个恨不得立刻摆脱这一切，一个看似冷静帮忙但动机成谜（为了避免麻烦？出于责任感？还是也有那么一点点别的？）的死对头？
太难了。而且那种玄之又玄的“悔悟”状态，要怎么才能达到？难道要坐下来一起参禅打坐吗？
接下来的两天，两人尝试了各种方法。
叶宸找来了大量哲学、心理学甚至宗教关于“悔悟”的论述，试图从理论层面找到触发点。凌曜则被迫一遍遍回忆自己打开箱子的那一刻，试图榨取出一丝“后悔”的情绪——但除了后悔自己手贱和倒霉，似乎并没有更深层次的“悔”。
他们也再次小心翼翼地接触那件嫁衣（叶宸全程用特制工具隔空操作，严禁凌曜触碰），但嫁衣毫无反应，只是颜色似乎愈发鲜红欲滴，上面的金线凤凰眼睛也更加幽深，仿佛在无声地嘲讽他们的徒劳。
共感依旧存在，甚至因为两人频繁的靠近和共同的焦慮而变得更加活跃。凌曜能感觉到叶宸理性思维下的挫败感和急切，叶宸也能感受到凌曜日益增长的烦躁和一种深层的、对未知未来的恐惧。
这种情绪上的互相“透明”，让两人都倍感压力，相处时的气氛也变得更加微妙和紧绷。偶尔无意的肢体接触，都会引来一阵难以言喻的战栗和迅速分开，以及随之而来的、通过共感传递过来的、对方同样不平静的心绪。
周五的体育课，凌曜依旧请了假，独自待在空无一人的教室窗户边发呆。操场上传来同学们奔跑嬉闹的声音，充满了活力，却更反衬出他的格格不入和憋闷。
他看着玻璃窗上模糊映出的、属于“凌玥”的纤细身影，一股巨大的委屈和不甘涌上心头。他后悔的不是追求胜利，而是用了那种莽撞的方式，导致了现在这一切。他后悔失去了自己的身体，自己的生活，甚至……失去了和叶宸正常竞争、堂堂正正一较高下的资格。
现在算什么？被绑定，被保护，甚至……可能被同情？
这种情绪如此强烈，甚至透过共感清晰地传递到了正在操场另一边树荫下看书（实则思考方案）的叶宸那里。
叶宸翻书的动作顿住了。他感受到一阵汹涌的、混杂着委屈、不甘、骄傲陨落的失落感，强烈而纯粹。他抬起头，隔着遥远的距离，精准地望向了教学楼那个窗口模糊的身影。
那一刻，他冷静分析的大脑似乎捕捉到了什么。凌曜的这种情绪，是否更接近那种“悔”？不是对具体行为的后悔，而是对失去“自我”和“正常”的深切遗憾和醒悟？
就在这时，凌曜因为心情极度低落，下意识地、自暴自弃般地用手指在布满水汽的玻璃窗上，无意识地画着那个他已经看了无数次的符号——荆棘同心结。
画完他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刚想擦掉——
嗡！！！
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的心悸和震颤感，毫无预兆地同时猛击两人！
“！”凌曜猛地捂住胸口，撞到了身后的课桌。
远处的叶宸也同时闷哼一声，手中的书差点掉落！
不是来自外界！这次的能量波动，源头竟然是——公寓里的那件嫁衣！
通过某种无形的契约联系，两人清晰地感觉到，那件嫁衣仿佛被这个无意识的符号绘制所触动了！它正在散发出一股强烈的、焦躁不安的能量！
紧接着，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凌曜猛地感到一股无法抗拒的、强烈的拉扯感和眩晕感！视野开始模糊扭曲，眼前的教室景象正在飞速褪色、远离！
而叶宸也同样感受到了极强的空间错位感和拉扯感！
“凌曜！”叶宸脸色剧变，猛地从地上站起，朝着教学楼方向狂奔！他能感觉到，凌曜正在被某种力量强行拖离当前位置，目标直指——公寓！或者说，是公寓里那件产生异动的嫁衣！
契约的强制力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当嫁衣被触动时，作为“新娘”的凌曜，会被强制召回“缘起之处”！
凌曜只觉得天旋地转，恶心欲呕，身体完全不受控制。他眼睁睁看着教室的门窗、走廊的墙壁在自己身边飞速掠过，仿佛被塞进了一条扭曲的传送通道！
几秒钟后，伴随着一声短促的惊叫，他的身影彻底从教室里消失了！
“凌曜！！！”叶宸冲进空无一人的教室，只看到窗户上那个正在缓缓消失的荆棘同心结图案，以及空气中残留的、微弱的能量波动。
他的心跳几乎停止，强烈的恐慌和愤怒（对自己没能阻止，对那件嫁衣）如同海啸般席卷了他！共感那头传来的是凌曜极致的惊恐和眩晕，以及空间转换的剧烈不适！
没有任何犹豫，叶宸以最快的速度冲出教学楼，朝着公寓方向疯狂奔跑！他必须立刻赶回去！他不知道嫁衣突然异动的原因，也不知道被强制召回的凌曜会面临什么！
恐惧，前所未有的恐惧，紧紧攫住了他。
而此刻的凌曜，在经历了短暂却极度痛苦的时空扭曲后，重重地摔落在了公寓客厅的地板上，正对着那个不知何时竟然自己打开了箱盖、红光流转、无风自动的嫁衣！
嫁衣悬浮在衣箱之上，鲜艳的红绸如同活物般轻轻摇曳，上面的金线凤凰仿佛要振翅飞出，那双黑色的宝石眼睛，正闪烁着妖异的光芒，死死地“盯”着刚刚出现的、摔得七荤八素的凌曜！
一股冰冷而强大的吸力，正从嫁衣上散发出来，牵引着凌曜，要将他再次拉过去！
凌曜吓得魂飞魄散，手脚并用地向后爬，想要远离那件恐怖的嫁衣，但那股吸力强大无比，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一点点滑向那个猩红的漩涡！
“不……不要！！叶宸！！！”在极致的恐惧下，他下意识地喊出了那个名字。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再次触碰到那冰冷滑腻的布料时——
公寓门被猛地撞开！
叶宸气喘吁吁地出现在门口，看到眼前这骇人的一幕，瞳孔骤缩！
“放开他！”叶宸低吼一声，几乎是本能地，他将这些日子以来所有的焦虑、担忧、愤怒，以及那种刚刚领悟到的、对“失去”的强烈恐惧，全部转化为一股决绝的意志，猛地冲向那件嫁衣！
而他胸口的衣服下，那个他之前偷偷临摹下来、贴身携带的荆棘同心结纸片，在这一刻，竟然微微发烫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