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
妖异的嫁衣悬浮着,红光大盛,如同张开的血盆大口,要将瘫倒在地、惊恐万分的凌曜吞噬。而叶宸如同离弦之箭,带着一身的决绝和从未有过的慌乱,猛地冲了过来,不是冲向凌曜,而是直直地撞向那件散发着不祥吸力的嫁衣!
在他的胸口,那张临摹着荆棘同心结的纸片灼热得发烫,仿佛要烙进他的皮肤里!
“叶宸!不要!!”凌曜失声尖叫,瞳孔中倒映着叶宸义无反顾扑来的身影。
预想中的碰撞并未发生。
就在叶宸即将触碰到嫁衣的瞬间,那件躁动不安的嫁衣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狠狠冲击了一下,剧烈的红光猛地一滞,随即像是被泼了冷水的烙铁,发出“嗤”的一声轻响(并非实际声音,而是能量层面的感知),光芒迅速黯淡下去!
那股强大的吸力也随之骤然消失!
悬浮的嫁衣失去了力量支撑,软塌塌地飘落下来,重新叠回箱子里,变回了一件静止的、只是过分华丽的衣物,只是那红色,似乎比之前更加深沉晦暗了一些。
叶宸因为惯性踉跄了一步,单手撑在衣箱边缘才稳住身体,剧烈地喘息着,额发被汗水浸湿,眼神里还带着未褪的惊悸和一丝难以置信。他下意识地捂住胸口,那里,荆棘同心结纸片的灼热感正在迅速消退。
劫后余生的寂静笼罩了整个客厅。
凌曜瘫软在地板上,浑身脱力,像条离水的鱼一样大口呼吸,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是吓的,也是……别的什么。他刚才真的以为自己死定了。
叶宸缓过一口气,立刻转身蹲到凌曜面前,声音还带着奔跑和紧张后的沙哑:“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他的手下意识地伸出的,想要检查凌曜的情况,但在即将碰到的时候又顿住了,似乎担心着什么。
凌曜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叶宸。对方平时总是冷静自持的脸上此刻写满了毫不掩饰的担忧和后怕,镜片后的眼睛里清晰地映照出自己狼狈不堪的样子。透过那该死的、还未完全平复的共感,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叶宸胸腔里那颗狂跳的心脏,以及那汹涌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恐慌和失而复得的庆幸。
这种情绪如此强烈,如此真实,毫无保留地通过共感传递过来,狠狠地撞击着凌曜的心防。
一直以来的委屈、恐惧、羞耻,在这一刻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口。他再也忍不住,猛地扑上前,一把抱住了叶宸,把脸深深埋进对方的颈窝里,像个孩子一样放声大哭起来。
“呜……混蛋……吓死我了……那鬼东西……呜……”他语无伦次地哭喊着,眼泪迅速浸湿了叶宸的校服领口,身体因为后怕而不住地颤抖。
叶宸的身体瞬间僵住了。
他完全没料到凌曜会有这样的举动。温热的、带着泪水的身体紧紧贴着他,细微的颤抖和压抑的哭声透过接触清晰地传来,颈窝处传来湿热的触感。共感那头是崩溃的恐惧和寻求安慰的依赖。
一种从未有过的、酸涩而柔软的情绪瞬间击中了他。那层冰冷的、理性的外壳仿佛被这滚烫的眼泪熔开了一道缝隙。
他犹豫了一下,极其笨拙地、试探性地抬起手,轻轻拍着凌曜的后背,动作有些僵硬,声音也放软了许多,带着一种自己不熟悉的安抚意味:“……没事了。它停了。别怕。”
他的安抚有些干巴巴的,但那份努力和透过共感传递过来的、真诚的担忧和保护欲,凌曜清晰地接收到了。
这反而让凌曜哭得更凶了。这段时间所有的压力、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不知所措,都在这个并不算宽阔甚至有些单薄的怀抱里,彻底爆发出来。
叶宸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承受着凌曜的重量和眼泪,一下下地、生涩却坚持地轻拍着他的背。他能感觉到怀中身体的柔软和纤细,能闻到对方发间淡淡的、和自己一样的洗发水味道,也能通过共感,体会到那汹涌情绪的逐渐平复。
一种奇异的、难以言喻的宁静和联结感,在这片混乱和恐惧过后,悄然滋生,取代了之前的尴尬和紧绷。
不知过了多久,凌曜的哭声渐渐小了下去,变成了细微的抽噎。他意识到自己竟然抱着死对头哭了半天,还把人家的衣服哭湿了一大片,巨大的羞耻感后知后觉地涌了上来。
他猛地松开手,红着脸(幸好哭得满脸通红也看不出来)向后缩了缩,低着头不敢看叶宸,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对不起……弄湿你衣服了……”
怀里的温热骤然离开,叶宸竟觉得有一瞬间的空落。他收回手,推了推有些滑落的眼镜,掩饰住自己的不自然,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冷静,但似乎柔和了那么一丝丝:“没事。你好点了吗?”
“……嗯。”凌曜闷闷地应了一声,偷偷抬眼瞄了叶宸一下,发现对方正看着自己,眼神复杂,却没有丝毫嘲笑的意思,心里稍微安定了一点。
“刚才……怎么回事?”凌曜想起嫁衣的异动和叶宸的突然阻止,心有余悸地问,“你怎么让它停下来的?”
叶宸眉头微蹙,摇了摇头:“我也不完全清楚。似乎是我冲过来的意志,或者……我身上这个,”他从领口掏出那张已经恢复正常的荆棘同心结纸片,“它刚才突然发烫,然后嫁衣的能量就被干扰中断了。”
他顿了顿,看向凌曜,目光带着探究:“你刚才在教室做了什么?嫁衣不会无缘无故异动。”
凌曜这才想起自己无意识画符号的事,小声说:“我……我就是心情不好,在窗户上……画了那个荆棘同心结……”
叶宸眼神一凝:“果然。这个符号似乎能直接刺激到嫁衣,或者与它背后的‘契约’产生共鸣。”他想起刚才自己胸口纸片的反应,“而且,它可能……并非只有刺激作用。在特定情况下,比如持有者意志足够强烈时,它或许也能产生抑制或干扰的效果。”
这个发现至关重要!
“所以,这玩意儿可能是个双刃剑?”凌曜看着那张纸片,心情复杂。
“可以这么理解。”叶宸将纸片小心收好,“关键在于‘意志’或者……‘情绪’。”他回想起自己冲过来时那股强烈的、不容失去的决绝心意,以及凌曜刚才那纯粹而强烈的恐惧和后悔……
“或许,‘心火’并不需要刻意去‘悟’,”叶宸若有所思,目光再次落在凌曜身上,“在极致的情绪爆发点,比如刚才的恐惧和……后悔中,它就已经被点燃了,只是我们还不知道如何控制和利用它来完成‘焚烧’。”
凌曜似懂非懂。刚才他确实后悔害怕到了极点。
“那……‘缘起之处’……”凌曜看向那口安静的衣箱,心有余悸。
“应该就是这里没错。”叶宸神色凝重,“看来,最终的仪式必须在这里进行。但我们还需要更保险的方法,至少要知道如何稳定地引动‘心火’,而不是每次都靠这种……意外惊吓。”他看了一眼脸色依旧苍白的凌曜。
经过这番生死惊吓和情绪宣泄,两人之间的隔阂似乎消融了不少。那种针锋相对的敌意淡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的、被迫同舟共济而产生的理解和……亲近感?
至少,凌曜觉得,叶宸好像没那么讨厌了。而叶宸也觉得,这个哭起来有点麻烦、但意外坦诚了的家伙,似乎……也没那么碍眼了。
“今晚我睡客厅。”叶宸忽然开口,语气不容置疑,“你回房间休息。以防万一。”
凌曜一愣,心里划过一丝暖流,嘴上却习惯性地别扭:“……不用你假好心。”
“不是好心。”叶宸瞥了他一眼,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调侃,“是怕你半夜再被拖走,连累我一起倒霉。”
凌曜:“……”果然还是很讨厌!
但他却没再反驳,默默地站起身,低着头快步走回了客房。关上门,背靠着门板,他能听到外面叶宸在沙发上躺下的细微声响。
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感,悄然包裹了他。
而客厅里的叶宸,躺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前口袋里那张纸片。
刚才抱住凌曜时那份纤细颤抖的触感,和颈窝处湿热的泪水,似乎还残留着。
他的心,第一次因为这个死对头,跳得有些失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