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测台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应急灯闪烁了几下,挣扎着重新亮起微弱的光芒,照亮满地狼藉和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冰冷死寂的能量余韵。
辰星靠着墙壁滑坐在地,捂着腹部的指缝间鲜血不断渗出,脸色苍白如纸,呼吸急促而困难,显然伤势极重。先前强压的伤势在激烈战斗和情绪激动下彻底爆发。
叶宸站在原地,身体僵硬,脑海中反复回荡着辰星那句“害死我老师和队友的元凶”,父亲那总是严谨却疏离的形象轰然倒塌,带来的震撼和混乱甚至暂时压过了对当前险境的警惕。他一直试图追寻的真相,竟是如此不堪和惨烈?
凌悦最先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他)看着重伤的辰星和失魂落魄的叶宸,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快步走到辰星身边蹲下。
“你伤得很重!必须止血!”她(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试图查看辰星的伤口。
“别碰我!”辰星猛地挥开她的手,动作牵动伤口,让他痛得倒抽一口冷气,但眼神依旧冰冷戒备,甚至带着一丝迁怒的敌意,“滚开!叶家的人都一样虚伪……”
凌悦的手僵在半空,却没有退缩。她(他)看着辰星不断流失的生命力,感受着他那份深埋的痛苦和愤怒,一种强烈的“必须做点什么”的意念涌上心头。情缘之力自发运转,温暖的金色光晕在她(他)掌心凝聚,不由分说地、 gently 按向辰星流血不止的腹部!
“你干什么?!”辰星惊怒交加,试图挣扎,却因为虚弱而无力推开。
温暖而充满生机的力量涌入伤口,与那股阴冷破坏性的残留能量(似乎是阴影傀儡造成的)剧烈冲突,带来一阵剧痛,但也瞬间减缓了出血的速度。辰星闷哼一声,惊愕地发现那温暖的力量正在极其艰难地、一点点地驱散和修复着被侵蚀的伤口组织,虽然缓慢,却真实有效!
他猛地抬头,看向凌悦,帽檐下的目光充满了难以置信。这种充满生机、甚至能对抗“影”之侵蚀的力量……
凌悦全神贯注,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调动着全部心神引导情缘之力。他(她)能感觉到辰星伤口处残留能量的顽固和诡异,净化起来比想象中困难十倍,消耗巨大。
叶宸也被这边的动静惊醒,看到凌悦正在为辰星疗伤,而辰星没有再激烈反抗,他立刻压下心中的混乱,快步上前。他没有打扰凌悦,而是迅速从随身急救包里拿出止血绷带和药物,在一旁做好准备。
几分钟后,凌悦力量近乎耗尽,脸色苍白地撤回手,虚弱道:“暂时止住血了……但残留的能量很怪……我没法完全清除……”
辰星腹部的伤口虽然依旧狰狞,但出血已经基本止住,那股冰冷的死寂感也减弱了不少。他靠在墙上,复杂地看着虚脱的凌悦和一旁沉默准备绷带的叶宸,嘴唇动了动,最终生硬地挤出一句:“……多管闲事。”
叶宸没有理会他的别扭,熟练地上前帮他进行包扎固定。动作专业而冷静,仿佛刚才那个备受冲击的人不是他。
包扎过程中,辰星一直紧盯着叶宸,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虚伪或愧疚,但只看到一片沉静的、近乎麻木的专注。
“他说的……是真的吗?”叶宸忽然低声开口,声音沙哑,手上包扎的动作却未停。
辰星冷笑一声,语气带着刻骨的恨意:“我有必要骗你?那年‘星陨之夜’,第三号‘墟隙’意外洞开,强度远超预期!叶文渊负责维护的‘秩序稳定器’是唯一能暂时闭合它的希望!但他却在最后关头,因为恐惧‘门’后传来的低语和景象,强行关闭了稳定器核心,导致能量反噬,严老师为了护住我们几个学员,独自承受了大部分反噬力当场身亡!墟隙彻底失控爆发,整个先锋小队……除了我和另外两个重伤的,全军覆没!而他,却像个懦夫一样逃了,甚至事后篡改了报告,把责任推给了‘设备故障’和‘意外’!”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叶宸心上。他闭上眼,手指微微颤抖,最终将绷带打上一个结,沉默地退开。
真相残酷得让人窒息。
“所以……他后来的逃避和隐瞒,是因为愧疚和恐惧?”叶宸的声音干涩。
“愧疚?”辰星嗤笑,“也许是吧,但更多的是为了自保!他害怕被追责,害怕‘巡星者’的清算,更害怕‘门’后的东西找上他!他那点可怜的愧疚,早就被恐惧淹没了!”
休息室内再次陷入沉默,只有三人沉重的呼吸声。
良久,叶宸缓缓睁开眼,眼中虽然还有痛苦,却多了一丝冰冷的清明:“如果……如果真相如此,那他确实需要为自己所做的一切负责。但现在,更重要的是阻止‘赤瞳主教’。”
他将目光投向辰星:“你需要治疗。我们的公寓相对安全,有基础的医疗设备和能量干扰装置。”
辰星立刻拒绝:“不需要!我……”
“你需要!”叶宸打断他,语气强势,“你的伤势不是普通药物能处理的。你想拖着这副身体去阻止‘播种日’吗?还是想死在这里,让你的老师和队友白白牺牲?”
辰星被他的话噎住,死死瞪着叶宸,最终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颓然靠回墙上,闭上了眼,算是默许。
叶宸看向凌悦,眼神柔和了些许,带着询问。
凌悦用力点头:“我没问题,可以走。”
三人稍作休整,叶宸和凌悦搀扶起虚弱却依旧别扭的辰星,小心翼翼地沿着辰星指示的备用通道离开了废弃基地,驱车返回公寓。
将辰星安置在客房床上,叶宸再次检查了他的伤口,注射了抗生素和镇痛剂。凌悦则强撑着再次调动所剩无几的情缘之力,为他进行了一次浅层的治疗,进一步稳定伤势。
看着为自己忙碌的两人,辰星紧闭着眼,眉头紧锁,最终像是败下阵来般,极其僵硬地吐出两个字:“……谢了。”
叶宸动作顿了一下,没说话,只是替他盖好被子。
凌悦轻轻摇了摇头。
安置好辰星,叶宸和凌悦退出客房,回到客厅。疲惫和紧绷后的虚脱感瞬间袭来,但更沉重的是压在心头的事实。
叶宸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渐渐泛起鱼肚白的天空,背影显得有些孤寂。
凌悦默默走过去,从身后轻轻抱住他,将脸颊贴在他宽阔却紧绷的后背上。
叶宸的身体微微一颤,没有回头,只是抬手覆盖住了她环在他腰间的双手,握得很紧。
共感链接中,汹涌的悲伤、失望、愤怒、以及一丝茫然无助的情绪毫无保留地传递过来。凌悦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静静地抱着他,用自己的体温和存在告诉他:无论真相如何,我在这里。
许久,叶宸沙哑的声音响起:“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母亲……和小昕……”
父亲高大的形象彻底崩塌,带来的不仅是信仰的坍塌,更是对家庭未来的无措。
“那就先不想。”凌悦轻声道,声音温柔却坚定,“等这一切结束再说。现在,我们还有必须要做的事。”
叶宸深吸一口气,缓缓转过身,将凌悦紧紧拥入怀中,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汲取着那份温暖和力量。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再抬头时,眼中的脆弱已被深深埋藏,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冷静和决断,“三天时间。我们必须找出‘遮蔽物’的线索,确定最终地点。”
他拿出手机,开始快速部署:“我通过学生会和网络监控三个地点的异常人员流动和能量波动数据。凌悦,你尽量恢复力量,尝试用情缘之力和徽章,看能否远距离感知到‘遮蔽物’的独特波动。辰星……等他稍好一点,必须从他那里挖出更多关于‘遮蔽物’和仪式细节的情报。”
分工明确,刻不容缓。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客厅,新的一天已经开始,而距离“播种日”的最终时刻,只剩下不到七十二小时。
一场与时间的赛跑,正式开启。
而在客房内,本该昏睡的辰星,却缓缓睁开了眼睛,听着外面客厅隐约的对话声,眼神复杂难明。他摸了摸腹部被妥善包扎的伤口,又看了看床头柜上凌悦悄悄放下的温水,最终从贴身内袋里,摸出了一张磨损严重的旧照片——上面是年轻时的严老爷子和一群穿着类似制服的、笑容灿烂的年轻人,其中就有年轻时的叶文渊,站在严老爷子身边,眼神明亮而充满朝气。
他的指尖缓缓拂过叶文渊的脸,最终紧紧攥住了照片,发出一声极轻极轻的、几乎听不见的叹息。
仇恨的坚冰之下,似乎也有什么细微的东西,正在悄然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