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十万两。
这五个字如同一道自九天之外劈落的紫色惊雷，狠狠砸在醉春坊那早已被欲望与酒精烧得滚烫的屋顶之上。
整个世界都彷佛在那一剎那被按下了暂停。所有喧嚣戛然而止，所有动作瞬间凝固。
方才还为两万两黄金而嘶吼的户部尚书公子，此刻像一只被掐住脖子的公鸡，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脸上那即将到手的胜利与狂喜，尚未褪去便已僵硬成一个极度可笑的滑稽表情。
满堂权贵，三十位在金陵城中足以呼风唤雨的人中龙凤，此刻竟无一人敢再开口。他们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那五个字在反复轰鸣。
黄金十万两……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两万两黄金已是足以买下这条街上所有商铺的天价，而十万两黄金，足以将整个大周朝一年的税收都比下去。
为了一个女人的初夜？
这不是豪掷千金，这是疯了。这是对世间所有财富的公然藐视。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望向二楼那个始终挂着珠帘的神秘包厢。是谁？到底是谁，有如此骇人听闻的财力与魄力？
就连一向见惯了大风大浪的红姨，此刻脸上的笑容也彻底僵住。她的心脏在漏跳一拍之后便开始疯狂擂鼓。她强作镇定，用一种近乎颤抖的声音朝着那包厢高声问道：「不知……不知是哪位公子如此厚爱我们家阿璃？奴家在此谢过公子的赏了。」
珠帘后沉默了片刻，随即那个清冷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说的，是买下她。」
这句话比方才的「十万两黄金」更具爆炸性。如果说方才是惊雷，那么此刻便是天崩。
「什么？」红姨几乎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台下再次一片哗然。
「买下她？这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他要的不是初夜权，而是要买断这个人？」
「开什么玩笑！醉春坊的规矩天下谁人不知？这里的姑娘卖艺也卖身，但从来不卖命！」
那个声音没有理会台下的骚动，只是平静地重复了一遍。
「我说的，是买断此人。从此，她与你醉春坊再无任何瓜葛。」
这是对红姨乃至整个金陵城风月场规则的公然挑战。
红姨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她知道自己遇到了从业以来最大的麻烦。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将心中的震惊与不安压了下去，拿出了她作为醉春坊主事人的专业与底线。
「这位公子，您恐怕是第一次来我们醉春坊吧？」她的语气变得强硬了几分，「奴家在此跟您说句明白话，我们醉春坊有我们醉春坊的规矩。我们可以卖服务，但绝不卖人！阿璃是我们醉春坊花了无数心血才培养出来的摇钱树，不是可以随意买卖的货物！」
她这番话说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既维护了醉春坊的「商业底线」，也隐晦地抬高了自己的价码。
然而她话音刚落。
那扇紧闭的珠帘被一只洁白如玉的手轻轻掀开。
一个颀长的白衣「少年」从包厢的阴影中缓步走了出来。
他就那样静静站在二楼的栏杆前，俯瞰着楼下那群早已目瞪口呆的凡人。
他太好看了。那是一种超越了性别的极致美丽。面如冠玉，目若朗星，鼻梁高挺，唇色淡雅。一身最简单的没有任何纹饰的白衣，穿在他身上却比在场任何人身上的绫罗绸缎都要来得华贵。
他的气质更是超凡脱俗。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与孤高，彷佛他不属于这个充满了铜臭与欲望的世界。
他的眼神深邃如万年不化的寒潭。
当他的目光扫过全场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怖威压瞬间便笼罩了整个醉春坊。那不是凡间帝王将相的权威，那是一种更高维度的、更为本质的碾压，是属于强大修仙者的绝对威压。
在场的所有权贵在那一剎那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巨手给狠狠攥住了。呼吸变得困难，血液彷佛都要凝固。一股发自灵魂深处的战栗与恐惧让他们连动一根手指的勇气都提不起来。
他们噤若寒蝉。
这位横空出世的「云公子」没有看任何人，他的目光径直落在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的红姨身上。
他平静地重述了一遍方才的话。
「我要的不是一夜，是这个人。」
「你，开价。」
这一次，那平静的语气中所蕴含的却是不容置疑的绝对意志。
红姨彻底崩溃了。
在那股非人的恐怖气场威压之下，她那引以为傲的商业头脑与谈判技巧瞬间便被碾得粉碎。她双腿发软，冷汗浸透了她那身华贵的牡丹红长裙。
她知道自己今天惹到了一个绝对惹不起的存在。这个人根本就不是凡人！
求生的本能取代了所有的贪婪与算计。
但她终究是红姨。即便在这种几乎要精神崩溃的时刻，她依旧没有忘记为自己榨取最后一丝利益。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让自己的声音不至于抖得太厉害。
「公子……公子……既然您如此看重……看重阿璃……那……那奴家也不能不成全您……」
她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报出了一个她自己都觉得荒诞到可笑的数字。
「只是……这赎身价……」
「按规矩，需……需要在方才竞价的基础上……翻，翻十倍……」
她说完便闭上了眼睛，等待着对方那雷霆般的怒火。
然而她等来的却是对方那云淡风轻的两个字。
「可以。」
红姨猛地睁开了眼睛。
她看到了那位「云公子」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彷佛在她看来足以买下整个醉春坊的天价，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数字。
「黄金，一百万两。」
云瑶淡然地说出了这个足以让历史都为之记住的数字。
然后她对着身后轻轻挥了挥手。
下一秒，上百个黑衣劲装的仆从如同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醉春坊的大厅之中。他们每个人都抬着一个沉重的巨大木箱。
「砰！砰！砰！砰！砰！」
上百个木箱被整齐划一地放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如同战鼓般的巨响。
箱盖被同时打开。
剎那间，整个醉春坊都被一片刺目耀眼的金光所彻底笼罩。满满的上百箱黄澄澄的金条，在烛火的照耀下散发出令人疯狂迷醉、几乎要灼伤人眼的光芒。
在场的所有人都停止了呼吸。
他们这辈子都未曾见过如此震撼、如此具有毁灭性的景象。
这已经不是财富了。
这是神话，是足以压垮一切凡俗认知的绝对力量。
苏璃站在戏台的阴影里呆呆地看着这一切。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她看着那个白衣少年，看着那堆积如山的黄金，看着台下那群早已呆若木鸡的权贵。
她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场无比荒诞的光怪陆离的梦。她的人生从被明码标价的两万两黄金，瞬间跃升到了被天价收购的一百万两。
这份巨大的荒诞感像最烈的酒，瞬间便冲垮了她那早已麻木的神经。她对这个神秘的买家既感到无比的困惑，又生出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致恐惧。
交易完成了。
云瑶从始至终都没有再多看那些黄金一眼。她的目光落在了台上那个依旧处于巨大震荡中的少女身上。
她对她下达了第一个命令。
「收拾细软，即刻离开。」
声音依旧清冷，不带一丝情感。
苏璃像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人偶，下意识地转身走进了那间囚禁了她一年之久的绮罗阁。
她没有什么细软可以收拾。这里的一切都不属于她。
片刻之后，她空着手走了出来。
在万众瞩目之中，她如同一件刚刚被转手了的稀世珍品，默默地跟在了那位白衣「少年」的身后，一步一步地走出了这座富丽堂皇的人间地狱。
醉春坊外停着一辆看起来极为普通的青布马车。
苏璃被领上了马车。
车轮缓缓转动。
当马车驶离那片灯火通明的繁华之地时，苏璃下意识地透过车窗向后看去。那个她曾经以为要待一辈子的地狱，正一点一点地消失在深沉的夜色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