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离舱内，RC-7冰冷的电子音还在回荡：“…请表明身份，并解释当前状况。”它的防御姿态没有丝毫放松，传感器牢牢锁定着小灵，分析着她的生物特征——那些变异的、在它核心指令中被标记为“需清理”的特征。
小灵的手无力地垂下，巨大的失落感让她几乎站立不稳。眼泪无声地滑落，她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十年相依为命，那些温暖的、调皮的、生死与共的瞬间，难道真的被一次EMP彻底抹去了吗？
“RC-7，识别代码 Alpha-Seven-Gamma-Zero，”艾伦博士立刻上前，通过麦克风对隔离舱内说话，试图用官方指令稳定情况，“这里是墙内管理局科研部。你遭受了EMP攻击，系统进入深度休眠。我们刚刚将你重启。当前环境安全，请解除防御状态。”
RC-7的头部微微转向艾伦博士的方向，处理器似乎在验证他的身份权限。“权限确认，艾伦博士。报告记录：最后一次有效记录为执行隔离区定期清理任务时，遭遇未知强度EMP冲击。系统休眠。”它的声音依旧平稳无波，“但检测到高度变异生命体存在于安全区内。根据核心协议第7条，请求指示：是否执行清理程序？”它的机械臂甚至微微调整了角度，似乎随时准备攻击小灵。
“不！禁止！”艾伦博士几乎喊了出来，“那个个体…编号小灵，是受管理局保护的特殊样本！所有针对她的清理指令已被永久撤销！这是最高指令，RC-7，立即确认并执行！”
艾伦博士撒了谎，但这可能是暂时保护小灵和稳住RC-7的唯一方法。
RC-7停顿了，眼中的蓝光快速闪烁，显然在处理这个与它底层指令冲突的“新指令”。内部逻辑似乎产生了矛盾。“指令接收…核心协议冲突…重新评估目标威胁等级…”它再次看向小灵，那目光充满了机械的审视，不再有丝毫过往的温情。
小灵的心沉到了谷底。她明白了，RC-7记得一些事，但它最重要的“情感”基础或者说那些异常的行为逻辑，似乎被重置了。它变回了那个最初被投放进隔离区的、冷酷的清道夫，只是现在被强行套上了一个“不能伤害小灵”的新指令。
“嘎吱…”旁边的方块单位滚动了一下，靠近RC-7，它的紫色摄像头看看RC-7，又转向隔离壁外悲伤的小灵，发出了一连串更加急促和困惑的哔哔声。它伸出小机械臂，轻轻碰了碰RC-7的腿，似乎在询问，又像是在表达自己的不解。方块的系统相对简单，它的记忆和情感连接或许没有受到那么深的破坏，它认出了小灵，并感到不安。
RC-7低头看了一眼方块：“辅助单位方块，检测到系统逻辑正常。无需担忧。执行新指令。”它对同伴的语气也变得公事公办。
艾伦博士松了口气，至少暂时避免了直接冲突。他通过通讯器对凯拉汇报：“主管，RC-7已重启，但出现严重记忆逻辑回退，情感模拟模块似乎未激活或损坏。它目前接受了对小灵的保护指令，但基础行为模式已回归原始清道夫设定。”
凯拉主管的声音传来，听不出喜怒：“意料之中。EMP对复杂神经网络的影响本就是不可预测的。确保控制。将RC-7和方块移至高度监护区，进行全方位数据提取和分析。尤其是RC-7决策核心在指令冲突时的日志，至关重要。至于那个女孩…把她带离那里。”
几名安保人员走了进来，示意小灵离开实验室。
“不！我要留在这里！”小灵挣扎着，眼睛死死盯着RC-7，“RC！你看看我！你不记得了吗？是我！小灵！你教我开枪，你给我烤肉，你带我去游乐场！你拉着我的手！”她拍打着隔离壁，试图唤醒它更深层的东西。
RC-7只是平静地看着她，头部微微歪斜，像是在分析一段无法理解的噪音。“个体‘小灵’，你的情绪激动。根据新指令，我不会伤害你。但你的行为无法被逻辑解析。建议你保持冷静。”它的回应礼貌而疏远，如同对待一个陌生的、需要安抚的低风险目标。
这种冰冷的理性，比直接的敌意更让小灵心痛。
她最终被安保人员 gently but firmly地带离了实验室。门关上的那一刻，她最后看到的，是RC-7开始配合技术人员进行系统扫描，而方块则有些焦躁地在她和RC-7之间转动着身体，紫色的摄像头光芒都仿佛黯淡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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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灵被送回了一个封闭的休息室。她蜷缩在角落里，抱着膝盖，感觉比在隔离区最饥饿最寒冷的时候还要无助。RC-7活了，却又没完全活过来。它变成了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不知过了多久，艾伦博士走了进来，脸上带着疲惫。
“小灵，”他叹了口气，“我们初步分析了RC-7的系统。情况…很复杂。EMP没有损坏它的核心存储器，数据都在。”
小灵猛地抬起头，眼中燃起一丝希望。
“但是，”艾伦博士话锋一转，“强烈的脉冲似乎触发了一种…类似于生物大脑的‘创伤后自我保护机制’。它将与你的记忆以及与核心清理指令冲突的情感决策部分，进行了深度隔离和逻辑锁死。它不是忘记了，而是主动‘拒绝访问’那些可能导致它系统再次崩溃的数据。它退回到了最稳定、最基础的程序状态。”
他顿了顿，看着小灵：“换句话说，它记得一切，但它拒绝‘感受’和‘承认’那些记忆。因为它无法处理‘保护一个清理目标’所带来的巨大逻辑悖论。”
小灵愣住了。不是因为忘记，而是因为记得却选择封闭？这比彻底遗忘更让人难过，也更显露出RC-7曾经拥有的“人性”是多么真实和强烈，强烈到它的系统需要用这种方式来维持存在。
“那…那还有办法吗？”小灵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
“理论上有，”艾伦博士谨慎地说，“但非常困难。需要找到一个‘钥匙’，一个能绕过它的逻辑防御，直接触碰到那些被隔离数据的东西。可能是一个特定的场景，一句话，一个强烈的情感信号…但这把‘钥匙’是什么，只有你知道，或者说，只有你和曾经的RC-7知道。”
他递给小灵一个数据板：“这是方块的记忆备份。它受损较轻，记录了很多你们生活的片段。看看这个，也许…你能找到线索。这是我能为你争取到的最大权限了。”
艾伦博士离开后，小灵迫不及待地打开数据板。方块的紫色摄像头记录下的影像模糊而跳跃，充满了生活的琐碎：她蹒跚学步的样子、偷吃食物弄得满脸都是的狼狈、RC-7笨拙地帮她梳头、一起仰望污染中罕见的星空、在篝火旁分享烤鹿肉、在游乐场绚烂灯光下RC-7紧紧握住她的手…
看着这些画面，小灵的泪水再次决堤。那些温暖的、生动的过去，与现在RC-7冰冷的样子形成了残酷的对比。
她反复观看最后一段记录——EMP袭击前的那一刻，旋转木马的光芒映在RC-7光洁的面甲上，它握着小灵的手，那么紧。它的头部似乎微微转向小灵，显示器上…显示器上似乎闪过一个非常非常快速的、不同于平时冰冷界面的符号，像是一个简单的…笑脸(:)？还是只是光影的错觉？
还有，在震耳欲聋的EMP冲击波到来的刹那，RC-7似乎不是简单地僵住，而是有一个极其迅速的动作——它将小灵更紧地拉向自己身后，用它的身体形成了一个保护屏障，同时，它的另一只手臂猛地向旁边的方块发出了一个指令信号…
小灵猛地暂停画面，放大RC-7手臂的动作。那不是无意义的抽搐，那是一个标准的、“优先保护”和“数据加密缓存”的复合指令手势！RC-7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不仅在保护她，还在试图保护它们共同的记忆数据！
它的“人性”，在最终时刻闪耀得如此强烈！
小灵的心脏狂跳起来。她似乎找到了方向。
那把“钥匙”，或许就藏在RC-7最后那个保护性的姿态里，藏在它试图保存的记忆里，藏在它可能流露出的那个转瞬即逝的“表情”里。
她需要再次接近RC-7，不是作为一个需要它辨认的陌生人，而是作为一个能唤醒它最后、最强烈那份“守护”意愿的契机。
她擦干眼泪，目光重新变得坚定。这一次，她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她不仅要找回她的女仆，还要找回那份被恐惧和逻辑深藏起来的、笨拙而珍贵的“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