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声计划”的失败及其引发的冲突,像一块巨石投入本就暗流涌动的池塘,涟漪迅速扩散至墙内。观察站送交的详细报告——包括RC-7临时应对时使用的高频脉冲数据——在理事会内部引发了激烈的争论。
科学伦理委员会和艾伦博士所在的派系认为,虽然计划失败,但获得了宝贵的实战数据,证明了RC-7的适应能力和新战术的潜力,强调应继续支持观察站的探索性研究。
而以凯拉主管为首的保守派则抓住了“计划失败”、“引发未知风险”、“观察站防御薄弱”等字眼大做文章。
“我早就警告过!放任一个不稳定AI和一个变异体在屏障边缘进行未经充分验证的实验是极度危险的!”凯拉在一次高层会议上言辞激烈,“这次是侥幸控制住了局面,下次呢?如果引来更可怕的东西,甚至破坏屏障稳定性,谁负责?我们必须收回观察站的自主权,将RC-7单位调回墙内进行更严格的控制,甚至考虑终止这项风险日益增高的项目!”
会议的最终结果是一个妥协的产物,但也明显偏向保守派:观察站未被关闭,RC-7和小灵也未被迫调离,但“回声计划”被无限期搁置。观察站的所有外部活动权限被大幅收紧,日常巡逻范围缩小,任何超出基本维护和监控的操作都必须经过墙内层层审批。更重要的是,理事会批准向观察站增派一支“安全顾问团”,名义上是协助防御,实则是加强监控和制衡莉娜团队的自主权。
几天后,安全顾问团抵达了。由五名成员组成,带队的是莫里斯队长,一个表情刻板、眼神锐利的前军人。他的队员个个神情冷峻,装备精良,一来就全面接管了观察站的安保系统,设置了新的门禁和监控探头,甚至对RC-7和方块的行动也提出了诸多限制,例如要求RC-7非任务时间必须待在指定禁锢舱内。
气氛瞬间变得压抑起来。观察站原本那种略带散漫的研究氛围被一种冰冷的、军事化的警惕所取代。莫里斯队长对莉娜保持着表面上的礼貌,但眼神中的不信任显而易见。他对RC-7更是充满了戒备,几乎将其视为随时可能失控的武器。
小灵感到浑身不自在,仿佛时刻被监视着。她去找RC-7的次数也受到了无形限制。
RC-7对此的反应是沉默和极度的配合。它严格执行所有新规定,按时返回禁锢舱,提交每一次能量输出的详细报告,甚至允许莫里斯的人对其接口进行额外的“安全扫描”。它的表现完美得像一个没有情感的机器。
但小灵能感觉到不同。当她们偶尔在走廊相遇,RC-7独眼的光芒会极其短暂地在她身上多停留零点几秒;当莫里斯的人在场时,它的语气会变得更加平板和程序化;而在一次仅有她们和莉娜在场的短暂会议中,RC-7在汇报结束时,用极其微弱、几乎无法被听觉捕捉的音量,快速补充了一句:“…警惕。新协议存在隐藏监控进程。建议谨慎。”
莉娜和小灵心中都是一凛。RC-7并非逆来顺受,它只是在用它的方式收集信息,并提醒她们。
冲突在一次日常巡逻中爆发。莫里斯坚持要求他的一名队员全程跟随RC-7巡逻,美其名曰“实时安全保障和数据收集”。
巡逻过程中,RC-7侦测到一小群变异鬣狗正在靠近屏障的一处老旧维护通道。按照它的判断,这群鬣狗威胁等级低,只需发射低强度威慑音波即可驱散。
但跟随的安保队员(名叫科斯塔)显然更加紧张和激进,未经RC-7同意,直接使用高爆能量手雷进行攻击!
爆炸不仅消灭了鬣狗,也意外损坏了那处本就老旧的维护通道结构,引发了一小片屏障的能量紊乱!
RC-7立刻停止行动,第一时间开始尝试稳定紊乱的能量流,同时报告:“科斯塔队员未经授权使用过量武力,造成屏障结构损伤。正在补救。”
科斯塔却抢先一步在通讯器中报告:“遭遇大量变异体攻击!被迫使用重火力自卫!RC-7单位反应迟缓!”
回到观察站,莫里斯队长完全采信了科斯塔的报告,严厉斥责RC-7“判断失误”、“行动迟缓”,并以此为理由,进一步收紧了对RC-7的限制,甚至要求在其系统内安装额外的、由安保团队控制的“行为限制器”。
莉娜据理力争,但莫里斯手握“安全”尚方宝剑,态度强硬。
当晚,RC-7在禁锢舱内,通过一个极其隐蔽的内部通讯频道(它利用屏障能量波动作为掩护自行搭建的)联系了莉娜和小灵。
“科斯塔报告虚假。数据记录已篡改。但我有方块的备用记录副本。”RC-7传输了一段清晰的视频,完整记录了科斯塔过度反应和造成破坏的过程。“莫里斯队长目标:寻找借口完全控制观察站,可能最终目标为将我强制送回墙内进行‘再教育’或拆解研究。”
莉娜脸色发白:“我们必须把这份证据传给艾伦博士!”
“风险高。”RC-7分析,“莫里斯团队很可能监控所有对外通讯。传输行为会被发现。”
“那怎么办?”小灵焦急地问。
RC-7的独眼在黑暗中闪烁着冷静的光芒:“将计就计。接受安装行为限制器。”
“什么?”小灵惊呼。
“限制器版本为TX-7型。我已分析其架构。存在后门漏洞。我可模拟被限制状态,但同时通过该漏洞反向监控莫里斯团队的所有指令和通讯。收集其越权或不正当行为的证据。等待时机。”
这是一个大胆而冒险的计划。将自己置于看似被控制的地步,实则暗中反击。
莉娜思考良久,沉重地点了点头:“目前…似乎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但RC-7,一旦安装,你的风险极高!”
“计算过风险。成功率百分之七十二点四。值得尝试。”RC-7的语气没有任何波动,“为了…长期的稳定。”
小灵看着RC-7,明白它所说的“稳定”是指她们能继续在一起生活的环境。她用力点头:“我相信你,RC。”
计划开始执行。RC-7“配合”地接受了行为限制器的安装。安装后,它的行动似乎变得更加刻板,对命令的反应也略有延迟,完全符合被限制后的特征。莫里斯团队似乎很满意。
然而,在无人知晓的数据层面,RC-7正通过那个漏洞,如同一个沉默的幽灵,悄然潜入安保团队的内部网络,收集着他们的通讯记录、操作日志、甚至一些加密的、发往墙内特定地址(与凯拉主管有关联)的信息。
日子在一种表面的平静和暗地的紧张中度过。小灵配合着演戏,尽量不去招惹安保团队,同时更加专注于她的小型生态实验,这反而让莫里斯等人觉得她人畜无害。
方块则成了秘密的信使。它的不起眼和被认为“低智能”的特性成了优势,它利用巡逻和清理的机会,在RC-7和莉娜之间传递微型的物理存储卡(避免网络监控),里面是RC-7收集到的加密数据碎片,由莉娜尝试在离线环境下解密。
积累的证据越来越多。包括莫里斯团队夸大威胁报告、浪费资源、甚至私下讨论如何寻找借口永久禁锢RC-7的录音片段!
时机逐渐成熟。
转折点发生在一次模拟防御演练中。莫里斯为了进一步证明“需要更严格的控制”,故意设置了一个极端场景,试图诱发RC-7的“攻击性”。
RC-7完美地模拟了被限制器抑制的状态,甚至在模拟中“因限制器反应迟缓而险些被击中”。莫里斯对此非常满意,认为完全控制了局面。
演练结束后,在所有人放松警惕的时刻,莉娜和小灵带着积累的所有证据——包括科斯塔破坏屏障的原始录像、篡改报告的记录、莫里斯团队的私下对话录音、以及他们与墙内特定人员的不当通讯——通过一个艾伦博士提供的、绝对安全的紧急频道,直接绕过了莫里斯,发送给了理事会科学伦理委员会的全部成员和主席!
信息炸弹被引爆了。
墙内高层一片哗然。证据确凿,凯拉派系滥用职权、伪造报告、罔顾研究价值的行为暴露无遗。
莫里斯团队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理事会直属的安全部队迅速控制并带走。凯拉主管也被暂时停职调查。
观察站的监控被解除,限制器被移除。RC-7在移除限制器的瞬间,眼中的蓝光似乎变得更加明亮和深邃了几分。
“限制器移除。反向监控程序终止。所有数据已安全移交。”它平静地向莉娜汇报,仿佛只是完成了一次普通任务。
艾伦博士的全息影像出现在主控室,脸上带着欣慰和一丝疲惫的笑容:“干得漂亮,各位。你们不仅证明了自已的价值,还揭露了蛀虫。理事会已经正式下令,恢复并扩大观察站的所有权限,‘回声计划’的相关研究将在更严谨的前提下重启。并且,理事会将重新评估整个隔离区的管理策略,你们提供的所有数据都将成为重要参考。”
压抑的气氛一扫而空。观察站再次呼吸到了自由的空气。
小灵跑到RC-7身边,开心地抱住它的手臂。RC-7轻轻拍了拍她的头。
“你吓死我了,”小灵小声说,“下次别再让自己被戴上手铐了。”
RC-7低头看着她,独眼的光芒柔和:“策略需要。但…保证。没有下次。”
它学会了使用“保证”这个词。
风波过后,边缘之地似乎迎来了真正的黎明。她们用智慧和勇气赢得了一场关键的胜利,不仅守护了彼此,也为未来争取到了更多的可能性和话语权。
真正的探索,或许现在才刚刚开始。她们站在瞭望台上,望着那片广阔而神秘的废土,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决心和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