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拉举起法杖，没有念动咒语，只是意念微动。
法杖顶端的透明宝石闪过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金色光芒——她刻意压制了光芒的强度。
一小团柔和的光球从杖尖分离出来，晃晃悠悠地向下飘落，如同夜空中黯淡的星辰。
这是最基础的【光亮术】变种，消耗微乎其微，甚至算不上一个正式的魔法，自然不会引发法杖的寿命消耗。
光球缓缓下沉，试图驱散下方的黑暗。
然而，光线如同被黑暗吞噬了一般，下落了上数十米后，依旧看不到底部，只能勉强照亮粗糙的岩壁。
上百米后再往下，光亮停滞。
“好深……”莉娜咂舌道，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薇尔洁洁扒在洞口边缘，伸长脖子往下看，哥特裙摆差点扫到灰尘。
“哇哦，这要是掉下去，就算女神祝福了，估计都得去见死神了吧？”
她说完，似乎觉得不太吉利，赶紧双手合十，“呸呸呸，女神恕罪，童言无忌！”
卡姆眉头紧锁：
“深度超出预期，绳索魔法恐怕不够长，而且维持长时间的绳索术对魔力消耗不小。艾迪文小姐，你能做到吗？”
艾拉沉吟着，如果用常规魔法，制造并维持一条足够长的魔法绳索对她本就不高的魔力亲和来说确实吃力。
但如果动用法杖……
就在艾拉权衡之际，精灵少女莱拉怯生生地开口了：“或许……我可以试试用藤蔓魔法？”
众人的目光集中到她身上。
莱拉似乎有些不习惯被那么多人注视，微微红了脸，但还是解释道：
“我是精灵，对植物魔法有一些天赋……虽然不算是特别强大的魔法，但制造一条足够结实、能够攀爬的藤蔓，应该……应该可以做到。”
卡姆眼睛一亮：
“莱拉，你可以吗？这对你的负担会不会太大？”
“没关系的，卡姆。”
莱拉摇了摇头，走到洞口边。她闭上双眼，双手在胸前交叠，口中开始吟唱轻柔而古老的精灵语咒文。淡淡的绿色光晕在她指尖汇聚，充满了生命的气息。
随着她的吟唱，洞壁的岩石缝隙中，一些早已干枯的草籽和微小的植物残骸仿佛被注入了生命力，开始迅速抽芽、生长。
翠绿的藤蔓如同灵蛇般蜿蜒而出，相互缠绕、加固，最终形成了一条足有成年人手臂粗细、看起来相当结实的绿色绳索，垂直向下延伸，没入黑暗之中。
藤蔓形成后，莱拉的脸色微微有些发白，显然这个魔法对她消耗不小。
她轻轻喘了口气，说道：“好了……藤蔓应该能维持一段时间。不过，下面似乎有干扰魔法的力量，我无法感知到藤蔓的尽头……”
“已经很好了，莱拉。”卡姆赞许地点点头，然后看向其他人，“我先下去探路。如果有危险，我会拉动藤蔓示警。如果安全，我会喊你们。”
他抓住藤蔓，试了试结实程度，然后毫不犹豫地开始向下攀爬。他的动作矫健，显然是受过训练的冒险者，身影很快被下方的黑暗吞没。
上面的人屏息凝神，等待着下面的信号。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寂静中只能听到彼此轻微的呼吸声。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莱拉脸上开始浮现担忧时，卡姆的声音终于从下方隐约传了上来，带着一丝回音：
“下面安全！有个平台！你们都下来吧！小心点，藤蔓有点滑！”
众人松了口气。
“女士优先？”薇尔洁洁眨了眨眼，对着莱拉做了个“请”的手势。
莱拉点点头，第二个抓住藤蔓，她的动作比起卡姆显得轻盈而优雅，仿佛不是攀爬，而是在顺着藤蔓滑落，很快也消失在黑暗中。
接着是莉娜。她有些紧张地咽了口唾沫，但在艾拉鼓励的目光下，还是抓住了藤蔓，小心翼翼地向下爬去。
“大姐，你先请？”薇尔洁洁看向艾拉。
艾拉摇摇头，示意薇尔洁洁先下。
她需要确认所有人都安全下去，同时她也想最后观察一下这个教堂，以及那具老人的尸体。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薇尔洁洁耸耸肩，拎起裙摆，毫不顾忌形象地抓住藤蔓，“嘿咻”一声，开始往下溜。
待薇尔洁洁的身影也消失后，艾拉再次环顾这座空旷的教堂。
光线从破损的穹顶漏下，在布满灰尘的空气中形成一道道光柱。老人的尸体依旧安静地坐在那里，仿佛与这座圣殿一同沉睡了千年。
“两次传送到这里……生命女神的圣殿……垂直的通道……”艾拉喃喃自语，心中那股不安感越来越强。
她走到老人的尸体旁，尸体和她们第一次离开前一模一样，没有被动过，维持着一个躺在座椅上的姿势。
为什么这家伙在第一次遇见的时候突然就死了？
艾拉到现在都不理解，要不趁着没人放个招魂术？
不过是十年寿命，倒也不多。
迟疑了片刻摇摇头，她抓住绳子，藤蔓比想象中更长，岩壁冰冷粗糙。下落了大约二三十米后，脚下终于传来了踏实的感觉，她落在了一个相对宽敞的石制平台上。
先下来的四人正等在这里，卡姆手中凝聚着一个微弱的光球，勉强照亮了周围。
平台连接着一条向下的、人工开凿的阶梯，阶梯同样笼罩在黑暗中，不知通向何方。
“都下来了？”卡姆确认道。
艾拉点点头，拍了拍手上的灰尘。
“嗯。我们似乎到了圣殿的下层结构。”
“这里的魔法干扰更强了，”
莱拉轻声说，她试图再次凝聚光球，但光球明显比在上面时要黯淡许多，而且极不稳定：
“我的魔力感知范围被压缩得很厉害。”
薇尔洁洁倒是兴致勃勃，她打量着漆黑的阶梯，语气带着一丝探险的兴奋：
“看来女神真正的秘密，就藏在这下面咯？走走走！我已经等不及要见证神迹了！”
真的有神迹吗？艾拉表示怀疑。
卡姆深吸一口气，举着不稳定光球，率先踏上了向下的阶梯。
“跟紧我，保持警惕。”
艾拉握紧了法杖，跟在队伍最后面。
她能感觉到，周围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古老而压抑的气息，仿佛沉睡了无数岁月的某种东西，正在阶梯的尽头等待着他们。
这条向下的阶梯仿佛没有尽头，盘旋着深入大地。
黑暗浓稠得如同实质，只有艾拉幻化出的灯笼在几人的手中摇曳欲灭，提供者微不足道的光。
脚步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显得格外清晰。
不知走了多久，就在连薇尔洁洁都开始觉得腿酸，小声抱怨“女神是不是住得太深了”的时候，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微光。
不是魔法光球的光芒，而是一种带着生命气息的翠绿色光辉。
阶梯到了尽头，展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洞窟。
洞窟的中央，并非什么金银财宝或强大神器，而是一棵散发着柔和绿光的、造型奇异的古树。
这棵树并不高大，枝叶却异常繁茂，每一片叶子都像是翡翠雕琢而成，流淌着盎然的生机。
它的根系深深扎入岩石之中，树冠几乎触及洞窟的穹顶，那照亮整个洞窟的翠绿色光芒，正是从这棵古树身上散发出来的。
而在古树的根部，缠绕着无数粗壮的、如同血管般的暗红色藤蔓，那些藤蔓似乎在与古树争夺着养分，不断蠕动着，散发出一种与周围生命气息格格不入的、令人心悸的腐败与不祥。
“这是……生命之树？不对，是子树或者某种衍生物……”
莱拉作为精灵，对精灵王庭精心呵护的生命之树的气息最为敏感，她惊呼出声。
“它被污染了！”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而疲惫的声音，突兀地在洞窟中响起，源头似乎正是那棵被污染的古树：
“终于……有人……来到了这里……”
声音断断续续，仿佛用尽了力气。
“我是这座被遗忘的圣殿的守护者……恳求你们……”
“净化……这亵渎的侵蚀……”
“否则……将彻底……堕入……黑暗……”
“净化……否则……堕入黑暗……”
这最后的尾音如同叹息般消散，与此同时，那些暗红色的藤蔓仿佛被这句“净化”彻底激怒，发出了令人牙酸的“窸窣”声，猛地从古树的根系中爆散开来！
守护者苍老疲惫的声音在洞窟中回荡，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哀伤与急迫。
那棵被暗红藤蔓死死缠绕的古树，仿佛也随之轻轻震颤，树干上流淌的翠绿光芒都黯淡了几分。
它们不再是缓慢蠕动，而是像一条条嗅到血腥味的毒蛇，速度快得惊人，带着破空之声，朝着闯入洞窟的六人急袭而来！
“小心！”
卡姆最先反应过来，他怒吼一声，瞬间拔剑出鞘。
剑光闪烁，精准地剑气斩断了最先袭向他和莱拉的几根藤蔓，被斩断的藤蔓落在地上，如同活物般扭动，断口处渗出暗红色的粘稠液体，散发出更浓烈的腐败气息。
莱拉脸色煞白，但精灵的本能让她迅速抬手，一道淡绿色的魔法护盾出现在她和卡姆身前，挡住了另一波藤蔓的冲击。
护盾剧烈摇晃颤抖，显然这些藤蔓的力量不容小觑。
“我的魔力……”
莱拉面色难看，魔力被削弱的太离谱了，她的实力甚至没有原先的一半。
“莉娜，洁洁！保护自己！”
艾拉厉声喝道，同时法杖顿地，法杖上的宝石瞬间闪烁起代表一年寿命消耗的黄色光芒——她使用了高阶的防护法术！
一股强劲的旋风以她为中心扩散开来，将砸在盾上的藤蔓吹得东倒西歪，为众人争取到了一丝喘息之机。
“女神啊！这些是什么鬼东西！”薇尔洁洁哀嚎着，她显然不擅长正面战斗。
她试图凝聚神力，口中念念有词给其他人施展祝福。
但仓促之间，那点微弱的强化在汹涌的暗红浪潮面前如同萤火。
“别分神！背靠背围成一圈！”卡姆经验丰富，立刻指挥道。
众人迅速向他靠拢，背对背形成一个简单的防御圈，各自应对一个方向的攻击。
莉娜紧咬着牙，双手握紧铁剑，奋力劈砍。她的剑术虽然稚嫩，但藤蔓并不坚硬，剑锋划过，也将几根试图缠绕她脚踝的藤蔓斩断。
然而藤蔓的数量实在太多，斩断一批，立刻有更多从古树方向、甚至从洞窟的岩壁缝隙中钻出，仿佛无穷无尽。
艾拉不断挥舞法杖，绿色的光芒接连闪烁。
她施展出【风刃术】，无形的利刃切割着藤蔓，但效果似乎并不显著，这些藤蔓似乎有魔抗，往往需要好几道风刃才能彻底切断一根。
没关系，反正魔力消耗都由法杖买单，自己只需要付出寿命就行，大不了多释放几次。
“莱拉！能用火焰魔法吗？”艾拉高声问道。
植物通常惧火，这是常识，虽然那些暗红色的藤蔓看上去不一般。
“我……我试试！”莱拉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恐惧，双手再次凝聚魔力。
这一次，不再是充满生机的翠绿，而是跃动的橙红色火苗。她轻哼一声，一颗拳头大小的火球呼啸而出，击中了一簇密集的藤蔓。
“轰！”
火焰确实有效！被击中的藤蔓剧烈燃烧起来，发出噼啪的声响和焦臭的气味，蠕动的速度明显减慢。
然而，这似乎彻底激怒了藤蔓的主体，或者说，激怒了控制藤蔓的某种存在。
嗡——！
一股无形的精神冲击伴随着刺耳的尖啸瞬间席卷了整个洞窟！所有人都感到头脑一阵剧痛，仿佛有根钢针扎进了太阳穴，动作不由得一滞。
“呃啊！”
莉娜首当其冲，她实力最弱，闷哼一声，手中的剑差点脱手，眼神出现了瞬间的涣散。
就在这短暂的停滞间，异变再生！
那些被斩断、烧焦的藤蔓伤口处，以及洞窟地面上，开始弥漫出一种极其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暗红色孢子粉尘。
它们混在空气中微不可查，随着众人的呼吸，被不知不觉地吸入体内。
“咳咳……什么味道……”薇尔洁洁捂着口鼻咳嗽了两声。
艾拉也感觉到了不对劲，不仅仅是精神冲击带来的眩晕，还有一种更深沉的、源自灵魂的疲惫感开始蔓延，眼前的景象似乎也开始微微扭曲、晃动。
“空气……空气有问题！屏住呼吸！”
艾拉急忙喊道，但已经晚了少许。
“我的……力量……”
莱拉释放完火球后本就有些虚弱，此刻感觉体内的魔力不仅如同退潮般衰竭，更是连维持清醒都变得异常艰难。
她双腿一软，几乎要跪倒在地，被旁边的卡姆一把扶住。
卡姆自己也感觉手臂沉重无比，每一次挥剑都比之前费力数倍。
他咬着牙，看向周围。藤蔓的攻击似乎减缓了，但它们不再急于物理上的缠绕和穿刺，而是像一张巨大的、暗红色的网，缓缓地、带着某种嘲弄的意味，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压缩着他们的空间。
“艾迪文小姐！还有别的办法吗？”
卡姆焦急地看向队伍里另一位“魔法师”。
艾拉脸色难看。
她可以尝试动用法杖更高阶的力量，甚至消耗十年寿命的禁忌魔法，或许能清空一片区域。
但在这诡异的环境中，她不确定效果如何，而且那精神冲击和空气中的孢子……
她刚想开口，一阵更强烈的眩晕感袭来，眼前的景象猛地一黑。
卡姆、莱拉、莉娜、薇尔洁洁的脸在她眼中都开始变得模糊、重叠。
她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