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张师父教的本领,来与为师抗衡吗?李锋,你该不会连自家拳法都忘光了吧!”
洪登峰并不因李锋的武术招式而愤怒,提着力气大喝一声,以夜虎出林做起势,朝李锋崩打过来。
师父……我……
即便应了武约,李锋依旧不愿与洪登峰正面交手,只是机械地架挡着自己师父的攻势。
然而,洪登峰在武约上一向不留手,见李锋只是被动地防守,一招白虎献掌袭来,李锋下意识地用右臂格挡时,洪拳的透劲顿时让他的伤口崩裂!
“呜!……”
旧伤崩开的剧痛,让李锋的步法一下子乱了,洪登峰瞅准时机,一击进步捶重重砸在李锋胸口,少年瞬间飞了出去,后背结实地砸在红漆柱子上!
“李师兄!”
“谁要是敢妨碍为师与李锋的武约,今天就滚出大院!”
呵退了两个想去查看李锋情况的徒弟后,洪登峰铁青着脸,站直身体,把手背在身后。
“李锋!你这算什么!在往后,你会碰到很多自己认识的人,甚至有些是有恩于你的人。倘若因为工作性质或别的什么原因,你不得不与他们交手的时候,难道也要像今天一样,把曾经锋芒毕露的‘枪王’藏起来,做一个步步退让的‘仁者’吗!?”
李锋颤抖着从地上爬了起来,点点斑斑的血液已经润透了袖口,他大口地喘着粗气,用力地甩了甩手臂,胸膛里传来的铁锈味弥漫在喉管。
“如果你不能克服这一点,别说当什么所谓特勤队员了,就算是回去读书,你也免不了被那些心地黑暗者打得皮开肉绽,甚至挫骨扬灰!这就是现实!这就是世界!”
望着还在愣神的李锋,洪登峰不屑地哼了一声,摇了摇头:
“是张师父把你保护得太好了,才让你这几年变得这么软弱吗!?......武术本来就是杀人技,可现实又何尝不是如此!既然你要选择步入世俗,那就先过为师这关!”
是啊,世界是残酷的。
洪登峰在这人生的四十五年里,经历了不知多少黑暗面,见过死人,遇过恶行,有不得不低头的时候,也有必须要做出抉择的如荆棘般的十字路口。
他怎会不明白。要是作为行侠仗义的浪客,李锋绝对够格,以他以一战三的彪悍战绩,加之纯洁无瑕的善恶是非观,现在已经很受各路英豪的关注,也被百姓们赋予了很高的赞扬。但是,官场绝非江湖,庞大的灰色区域,内部的各种团体,约定俗成的规矩......李锋本身是很善良的,可偏偏善良在Z市的官场,是最没用的。如果他没有足够的狠劲来面对以后的人生,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师父...我...”
听着李锋发颤的声音,洪登峰内心五味杂陈,可还是把心一横,大骂道:
“李锋!你混蛋!我教你的这几年本领,是让你在这给我低头服软的吗?!我怎么会教出你这样的徒弟!”
“师父,您今天这是怎么了啊?消消火。”
拿着扫帚的徒弟刚想上前劝劝洪登峰,却被他一记转身单踢踹飞了,连同竹做的扫帚也被硬生生地踢断!
“滚开!刚才聋了是吗?再过来找事,为师便把你一同收拾了!”
收了气力,洪登峰转过身来,瞪着那依旧不敢出招的李锋,心头一酸,但还是咆哮出了那句话:
“李锋!你听好!你今后再也不是我洪登峰的弟子了!我没有这么软弱的混蛋徒弟!”
什么?......
李锋如遭天雷,脸色惨白,他完全没有想到,洪登峰会在这时断绝两人的师徒关系!
“也就是说,我现在就算把你打伤打残,都是合理的了!要是不想死的话,就想办法,怎么让我洪登峰伤不到你吧!”
忽视了李锋的恍惚,洪登峰以饿鹰扑食为起手,再次冲李锋攻来!
原谅为师吧,爱徒......我的锋儿啊......
“师父动真格了!!!”
在那一瞬间,李锋心中浮现过那两千多天内,自己与师父的点点滴滴,拉回到现实,师父却要对自己下死手。
巨大的撕裂感,让年少有为的他,霎那跌入深渊......
一种柔软的内心感觉,顷刻间像是被融化般消解——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李锋猛然地抬起头来,用出咏春的摊手,将洪登峰的攻势全部拨开,随后立刻调整呼吸,大喝一声,以【霸王举鼎】轰在洪登峰的双肩,势大力沉的冲击击得洪登峰连连后退,几乎站立不稳。
“师父!?”“洪师父!!”
见到所向披靡的师父竟然受挫,弟子们大吃一惊,一个个都想上前搀扶洪登峰时,被他抬手的动作制止;而李锋上前三步,再次转换呼吸方式,以咏春【膀手】的动作做警备姿势。
好小子,就这样......千万别收敛!
眼底的泪光隐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对李锋破茧的认可,洪登峰运气站定,用【猛虎爬沙】的形靠近,李锋则快速将双臂换做冲拳姿势应对。
打出去,打出去!爱徒......只有这样,你才能在往后的人生里,不像成家后的师父那样处处留意!
洪登峰以跃步推掌来攻,李锋化拳为掌,双手将洪登峰的双掌一分,以左正掌推出反击;洪登峰用野马分鬃抬开,又原地起跳,以旋风腿袭向李锋面门,李锋低头躲过,调整呼吸,以上步冲拳反击。
“我的妈耶,李锋这么强的吗...?”
“今天你我师兄弟可是饱眼福了!”
“师父要加油呀!”
在弟子们的窃窃私语中,洪登峰钻入前来,深吸一口气,使【豹打连环】直冲李锋躯干;李锋再也不客气,调回咏春的呼吸,化左掌为拳,以【日字冲拳】全部挡下洪登峰暴风骤雨的攻势。
夕阳西沉,师徒两人就这样你来我往,完全沉浸其中,直到其中一个弟子似乎想起了什么,连忙大呼:
“师父!师父!一炷香的时间早到了!”
洪登峰听到弟子的呼喊,先连退后七步拉开距离;李锋则是原地站定,大汗淋漓,静静地等待曾经的师父的发落。
“应当是师父赢了,毕竟刚开始师父就是碾压的胜者姿态嘛!”
“师兄说得对,就算李锋后来能和师父抗衡,也不能忽视他最开始的洋相!”
弟子们议论纷纷,都为师父的胜利感到高兴。而只有洪登峰的心底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紧绷着的神经也放松了下来。
“恭喜你,李锋,你是这些年里,唯一跟我洪登峰打成平手的武者。”
“啊??师父说啥?!”
“这,这不对吧!师父明明强过李锋的!”
忽略了弟子们的质疑,洪登峰慢慢走到李锋面前,神色复杂。
“按照约定。我会给你写以我名义的推荐信,届时,我也会打电话告知白队长。但是,李锋,从今天起,你再也不是我洪登峰门下的弟子了。往后在外面,不许你说你是我徒弟,我也不再见你。”
毫不客气地说完后,洪登峰沉默地从李锋身边快步走过,进了堂屋。而李锋只是怔怔地呆在原地,不动声色,就像一座塑像,他的眼底堆满了从未出现过的神采。
过了十几分钟,洪登峰从堂屋里走出,手中拿着一张墨迹未干的纸张,郑重地递给李锋。
而李锋也只是沉默地接过纸张,随后又去拿了自己的银枪。一手拿着纸张,一手提着短枪,离开了洪登峰武馆。
“唉……”
“走了走了,别看热闹了。”
“这结局谁想得到呢……”
在众人一片唉声叹气中,只有被踢断扫帚的弟子不解地望向洪登峰:“师父,你明明是比他强的,为什么说是平手?”
“为师胜之不武。第一段交手,李锋右臂有旧伤,为师一掌打烂了他的伤口,李锋这才落败于为师。第二段交手的时候,他是带着伤跟为师打,几度占了上风,想想看,如果他没受伤,又会是怎么样的结局?对了,这是为师清理门户之举,你们当中的任何人,都不许对外面说这次切磋!”
“是,师父!”
“好了,都去外面吃饭吧。那谁,吃完饭后,帮为师把为师的小儿洪盛,从市中心小学接回来。”
安排好了弟子们的日程后,洪登峰走回了堂屋,打开里屋的门,正对面的墙上赫然挂着年轻时的自己与幼年李锋的合影——那是李锋赢得少年组冠军时的抓拍。
照片里,李锋虽然一身灰尘,但胸挂金牌的他还是笑得十分灿烂;而自己则将他高高举起,脸上满是对李锋的骄傲。
“别了,我的爱徒...锋儿啊...”
喃喃自语着将照片取下,一滴浑黄的泪水从洪登峰的脸颊划过,他拉开老旧办公桌的抽屉,将照片小心地搁置其中,又推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