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板与幽灵电话

市局刑侦支队的会议室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速溶咖啡和白板笔墨水的混合气味。这里是林枫曾经最熟悉的地方，如今却让他感到一种陌生的疏离感。墙上贴着城市地图和各种案件流程图，冰冷而理性，与陈浩别墅里那种压抑的、充满人性的混沌截然不同。王薇站在一块巨大的白板前，马尾辫随着她的动作有力地甩动。白板上，她已经用清晰的字迹构建起一张关系网，中心是死者“陈浩”。五个主要分支指向了五个名字：1.  **苏婉（妻子）：** 动机？——巨额遗产，摆脱不幸福的婚姻（待证实）。不在场证明：当晚在私人会所做SPA，有技师和消费记录作证。2.  **陈明（弟弟）：** 动机？——公司控制权，长期被压制的怨恨。不在场证明：与三名公司高管在一家日料店聚餐，讨论项目，有监控和人证。3.  **赵天元（商业对手）：** 动机？——商业报复，竞标失败导致巨大损失。不在场证明：在邻市参加一场慈善晚宴，有数百名宾客和媒体可以证明。4.  **李娜（私人助理）：** 动机？——未知。情感纠葛？掌握致命秘密？不在场证明：当晚独自在家加班，无直接人证。5.  **张维（律师/朋友）：** 动机？——（王薇在这里画了个问号）卷入非法交易？不在场证明：与家人在家中，妻子可作证。“你看，从表面上看，除了李娜和张维的证明相对薄弱，其他三人都有看似完美的不在场证明。”王薇用笔帽敲了敲白板，“特别是赵天元，几乎可以排除嫌疑。”林枫没有看白板，他的目光落在一旁正在打印文件的打印机上。那规律的、咔哒作响的声音，不知为何让他想起了老式电影放映机，一帧帧地播放着他不想回忆的画面。他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拉回来。“不在场证明，是用来迷惑警察的第一道屏障。”林枫缓缓开口，声音有些干涩，“越是完美，就越值得怀疑。凶手既然能策划一场‘完美自杀’，就一定懂得如何构建一个‘完美的不在场证明’。”他走到白板前，拿起一支红色的笔，并没有在任何一个名字上画圈，而是在苏婉的“SPA会所”和陈明的“日料店”之间画了一条虚线。“这两处地方，相距多远？”王薇愣了一下，调出地图查了查：“不堵车的话，开车十五分钟。”“一个SPA疗程通常是九十分钟到一个小时。一顿商务晚餐，至少两个小时。”林枫说，“这中间有足够的时间空隙。我们需要的是精确到分钟的时间线，而不是一个模糊的‘在场’。”王薇的眼神亮了起来。她习惯于从宏观证据入手，而林枫则像个微雕大师，总能找到被忽略的缝隙。就在这时，一名技术科的警员敲门进来，递给王薇一份文件。“王队，陈浩的通话记录出来了。这是他死前24小时内的所有通讯。”王薇迅速翻阅起来，大部分都是与公司高管、家人和朋友的正常通话。然而，当她看到最后一页时，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最后一通电话，”她指给林枫看，“时间是晚上9点58分，来自一个无法追踪的号码，通话时长只有32秒。”9点58分。距离手表停摆的10点05分，只有7分钟。这通电话就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间打破了所有的平静。这短短的32秒里，发生了什么？是威胁？是警告？还是一个约定？会议室里陷入了沉默，只有打印机还在不知疲倦地工作着。那“咔哒、咔哒”的声音，在林枫的耳中逐渐变调，仿佛与记忆深处仓库里金属架倒塌的声音重合。他的呼吸一滞，眼前白板上的字迹开始模糊、旋转。*……仓库里烟尘弥漫，手电筒的光柱疯狂摇晃。他看到年轻同事胸口的血洞，听到自己嘶哑的喊声，那声音听起来如此遥远，仿佛来自另一个人……*“林枫？你还好吗？”王薇的声音将他从记忆的漩涡中拽了出来。他回过神，发现自己正用手撑着桌子，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的额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我没事。”他深吸一口气，试图稳住心神，“只是……有点累。”王薇看着他苍白的脸，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她没有追问，而是倒了一杯温水递给他。“技术队正在尝试追踪那个号码，但希望不大，很可能是个一次性的‘幽灵号’。”林枫接过水杯，温热的触感让他纷乱的思绪稍稍平复。他摇了摇头：“追踪不到号码，不代表追踪不到人。用这种电话的人，要么是极度谨慎，要么是想传递一个不希望被记录的信息。这个打电话的人，很可能就是凶手，或者与凶手有直接关系。”他将水杯放下，眼神重新变得锐利。“他打这通电话的目的，是确认陈浩在书房，并且是一个人。这是行动前的最后一步确认。”林-枫的推论让整个案件的轮廓瞬间清晰起来。这不是一场临时起意的冲突，而是一次精准的、有预谋的猎杀。凶手在9点58分确认目标状态，然后在接下来的7分钟内，进入书房，与陈浩发生短暂搏斗，导致手表撞停在10点05分，随即开枪杀人，并从容地布置好自杀现场。“可书房是反锁的。”王薇提出了关键的矛盾点，“凶手是怎么进去，又是怎么在不破坏门锁的情况下离开的？”这正是案件的核心诡计。林枫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城市的喧嚣隔着双层玻璃，显得那么不真实。他的大脑像一台高速运转的计算机，将所有的碎片信息重新组合、排列。“钥匙。”他缓缓吐出两个字。“备用钥匙在保险柜里，完好无损。”王薇立刻反驳。“不。”林枫转过身，眼中闪烁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寒光，“一定还有第三把钥匙。一把不为人知的，或者说，一把被所有人都忽略了的‘钥匙’。那才是解开这场密室谋杀的真正关键。”他看着王薇，也看着白板上那五个看似无辜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