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陈彦，人类联盟的一名精英级战士，业余职业是一名科学家。
如果说我的人生是一幅黑白画，那我的母亲，宋西茜，就是这幅画里唯一一抹……褪了色、抓不住的暖黄。
别人提到我母亲，都说她是人类联盟的后勤大总管，是能凭空变出物资、用最低预算维持前线补给线的铁血女人。
但在我记忆里，她不是那样的。
她很温柔，或者说，她对我……偶尔流露出的那种疲惫的温柔，是真实的。
我记得很清楚，那是我大概六七岁的时候，有一次她难得没有在深夜还被文件埋着，来到了我的房间。
她身上有好闻的、淡淡的墨水味和一种后勤处特有的、金属和润滑油混合的味道。
她坐在我床边，手指很轻很轻地捋着我的头发，那手指有点凉，但动作很柔。
“小彦，”她的声音总是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疲惫，像被抽干了力气，但音调是软的，“对不起啊，妈妈最近太忙了，都没时间陪你。你在家有没有乖乖听女仆姐姐的话？”
我使劲点头，想告诉她我有多想她，有多羡慕别的小朋友放学有妈妈接。
但话到嘴边，看着她在灯光下显而易见的黑眼圈和微微蹙起的眉头，我又咽回去了。我只是说：“我很乖。”
她笑了笑，那笑容很勉强，但努力想对我表达善意。她说：“等妈妈忙过这一阵，就带你去生态园看星星花，好不好？听说晚上的星星花会发光，很漂亮的。”
“好！”我那时候高兴极了，觉得妈妈心里是有我的。
那个“等忙过这一阵”的承诺，成了我接下来好几个月的盼头。
可是，“这一阵”永远没有尽头。
前线永远吃紧，后勤永远有处理不完的突发状况：哪个基地的能源管线爆了，哪个部队的装甲急需维修零件，和哪个供应商的合同又出了岔子……她的通讯器永远在响，她的眉头永远皱着。
她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即使回来，也通常是深夜，我早就睡了。或者一大清早，我还没醒，她又已经匆匆离开。
餐桌上，永远只有我一个人的餐具。
那个去看星星花的承诺，她后来再也没有提起过。
也许她早就忘了，在她那被无数紧急事务塞满的大脑里，对小儿子的这点承诺，轻易就被挤到了最偏僻的角落，落了灰。
她不是不爱我，我知道。
她偶尔回来，会给我带礼物。有时是一个前线缴获的、造型奇怪的食人魔小饰品（她觉得小孩子会喜欢），有时是一盒据说能补充营养的能量棒（味道像嚼木头）。
礼物总是有点“跑偏”，但它们证明她在某个忙碌的间隙，确实想起了我。
她会在我生日时，提前让女仆长订一个很大的蛋糕，但她本人几乎从未到场。只会有一段简短的、背景音嘈杂的语音留言：“小彦，生日快乐，妈妈这边临时有个紧急会议……”
我能想象她在后勤处里，被无数人围着，处理着关乎成千上万人性命的物资调配，焦头烂额。
在她心里，人类的存亡，自然比一个小孩子的生日重要得多。
道理我都懂。
但我的心，还是会一点点冷下去。
大哥二哥已经成年，有了自己的世界和事业。
只有我，还被留在这座巨大的、冰冷的庄园里，日复一日地等着那一点点遥不可及、并且不断被稀释的母爱。
她就像一台耗尽了所有能量和带宽的机器，仅存的一点点待机功率，只能让她记得给我带份礼物、说一句“对不起”，却再也无法给予我真正需要的、持续的陪伴和关注。
我爱她，也怨她。
我渴望她的温暖，却又比谁都清楚，这温暖我抓不住。它像阳光下的肥皂泡，看着漂亮，一碰就碎。
所以，我渐渐学会了不再期待。我把所有的情感和精力，都投入到了那些不会让我失望的图纸和公式里。至少它们不会承诺了又忘记，不会因为前线的一个电话就立刻抛下我。
我的世界，最终还是变成了黑白色。那抹偶尔出现的、名为“母亲”的暖黄，太微弱，也太短暂了，短暂到……几乎像是我自己幻想出来的错觉。
也许，我从很早就明白了，在这个世界上，我能依靠的，始终只有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