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陈彦。一个生来就注定是“多余”的人。
在我降生到这个声名显赫的家族时,这个家的一切——权力、资源、关注、乃至父母本就不多的温情——早已被我的两个哥哥如同切蛋糕般精准地分割完毕。
大哥陈晓,比我年长十五岁,早已在政坛崭露头角,他的背后是父亲旧部与新兴政治集团的联盟,每一份支持都需要真金白银和人情去维系。
二哥陈辉,比我年长十岁,是军中冉冉升起的悍将,他的机甲、他的舰队、他手下士兵的抚恤金,每一项都是吞金的巨兽,也理所应当地享有家族资源最优先的倾斜。
你总不能指望他们把已经吃进肚子、并且消化成了自己血肉的东西,再吐出来给我吧?
这早已与微薄的亲情无关,而是涉及他们身后一整个利益集团的庞大格局。
动了他们的资源,就是动了他大哥的政治根基,动了他二哥的战场底气,他们不会答应,他们身后的人更不会允许。
所以,我从一开始就一无所有。
如果我甘于平凡,只做一个普通的战士,靠着“陈”这个姓氏,我或许也能在军队里混个闲职,过得舒舒服服。
但不幸的是,我偏偏是个痴迷于科学的“科学家”。
搞研究,尤其是前沿性的研发,那就是个无底洞!
每一次实验,烧掉的都是天价的稀有材料和能量核心。而我,连最基础的研发资金都筹措得无比艰难。
我那点可怜的军队津贴,在动辄几位数的研究经费面前,简直是杯水车薪。
哥哥们偶尔出于同情施舍来的一点“零花钱”,对我而言,连买几个标准实验电容都不够,聊胜于无,更像是一种带着施舍意味的提醒:看,你有多不切实际。
资源的极度匮乏,像一道无形的枷锁,将我牢牢困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灵感与才华,因为得不到滋养而一点点枯萎。
这种痛苦,远比贫穷本身更折磨人。
雪上加霜的是,我从未品尝过“爱”的滋味。
我出生刚满月,食人族与人类的战争就骤然升级,烽火连天。
我蹒跚学步、咿呀学语时,战争进入了最惨烈的白热化阶段。
当我终于背起书包走进小学,人类与食人族的决战已然拉开序幕。
我的父亲,人类最高军事统帅,他的指挥部就是他的家,他的目光永远锁定在烽火连天的战场上。
我的母亲,后勤与资源的最高掌管者,她的算盘就是她的世界,每一份物资的调度都关乎战局,远比一个小儿子的哭笑重要。
我的哥哥们?他们早已在各自的道路上狂奔,一个在政坛纵横捭阖,一个在战场浴血搏杀。
他们的人生是波澜壮阔的史诗,而我,只是他们扉页上无关紧要的一个注脚。
巨大的年龄差和漫长的战争,让我几乎像是在一个空荡荡的庄园里独自长大。
陪伴我的只有冰冷的仆从和画不完的图纸。
缺爱,是一种比缺钱更彻骨的寒冷。它让你怀疑自己存在的意义。
我时常在想,如果我死了,是不是就好了?
是不是只有我的死亡,才能像一颗足够重的砝码,撬动他们铁石般的心肠,让他们那永远投向远方的目光,能有一次,哪怕只有一次,短暂地投注到我这个微不足道的儿子身上?
所以,当我在战场被血族俘虏时,我非但没有恐惧,反而感到一种病态的解脱和兴奋。
完美的机会来了。
我要激怒他们,用最恶毒的语言侮辱那个高高在上的血族女皇伊拉莉亚。
我要让她愤怒,让她立刻处决我。
我的死亡,将会被赋予最光辉的意义——“陈海涛元帅之子,不屈殉国,陈家满门忠烈,无愧人族!”
看啊,这就是你们忽视的儿子最终能带来的价值!用我的死,为家族的荣光再镀上一层金边!这难道不是我最有用的时刻吗?
我曾读过一句话:“当一个人死后,世界才懂得爱他。”
多么讽刺,又多么可悲。我竟然需要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取一份迟来的、虚无缥缈的“关注”与“肯定”。
在赴死的路上,我内心一遍遍排练着赴死的剧本,期待着用我的鲜血,去完成此生最盛大、也是最绝望的一次表演。
在接受那名叫初拥仪式时,我感觉到灵魂被撕裂,感觉到肉身被重塑。
那里没有时间,没有空间,只有我过往人生的碎片,如同失控的光影剧目,在眼前疯狂地循环上演——每一个被忽视的瞬间,每一次渴望被看见的祈求,每一句未能说出的爱与委屈,都在无声地拷问着我存在的意义。
如果你们不爱我,那又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个冰冷的世界来呢?
如果你们不爱我,为什么要一次次要我相信你们是爱看我的?
如果你们爱我,为什么……不说给我听?
我明明……只是最大的愿望就让你们说一句“我爱你”
我明明只是……只是渴望被看见啊。
……直到,我遇见了那个完全颠覆我所有想象的血族女皇——伊拉莉亚。
“贝拉,妈妈爱你”
就在我的意识即将被这无尽的虚无与回忆彻底吞噬时,一道温暖的光,毫无征兆地撕裂了这死寂的混沌。
它并非任何已知的能量,不是魔法,也不是科技。
它柔和却坚定地包裹住我残破的灵魂,将我从那无止境的下坠中温柔地打捞而起。
那是“爱”,它跨越了生与死的界限向我伸出了手……
带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