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曾飞翔的鸟儿

作者:多喝开水6N 更新时间:2025/9/9 18:45:19 字数:3308

阳光透过擦得干净的玻璃窗,落在莉亚苍白的脸上。她猛地吸了一口气,从梦中惊醒,心脏狂跳,仿佛那梦中欢快奔来的黑影就站在她的床边。

又是那个梦。

梦里的草地青翠得不像现实,风里带着她从未真正闻过的自由气息。那个黑影——有着她的轮廓、她的声音,甚至她想象中自己健康时该有的欢快语调——正在草地上肆意奔跑、跳跃,做着每一个她只能在窗前痴望的动作。它笑得那么开心。

但和前几天不同。这一次,那个奔跑的黑影突然停了下来,猛地转向她所在的方向。它似乎…第一次真正“看”到了她。那没有面孔的黑色轮廓上,仿佛绽开一个惊喜的笑容,然后它开始欢快地向她跑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莉亚想逃,想后退,却像被钉在原地,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团代表着她最深切渴望的黑色影子,带着令人心悸的欢愉,扑到她的面前——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远处工厂区传来的低沉嗡鸣。这不是贫民窟的嘈杂,而是一种更具压迫感的、无处不在的工业背景音。她住的这栋公寓楼很新,是教会为“有功绩的工匠和雇员”建造的,墙壁厚实,隔音尚可,但也冰冷乏味,统一的灰白色调,毫无生气。

哥哥雷恩凭借他的手艺和教会学校的背景,勉强让他们在这里有了一席之地。但这代价是他没日没夜地工作,又接各种危险又耗神的私活。

莉亚熟练地挪动身体,坐上了床边的轮椅。这轮椅是雷恩亲手改装的,加了省力的符文轴承,推起来很轻便,是这间冰冷公寓里为数不多带着温度的东西。

她推着轮椅来到穿衣镜前。镜子框是冷硬的金属,镜中的少女脸色苍白,但依旧仔细地为自己扎好了棕色的长发,仿佛这是一种日常的、微不足道的反抗,然后去洗漱。卫生间很小,但有一个能出冷热水的龙头,这算是这栋公寓的“奢侈”之处。

厨房是标准配置,一体式的灶台上刻着基础的火焰符文。她看到雷恩留下的早餐:一块看起来还算柔软的白面包,一枚煎蛋,还有一碗盖着的、已经凉了的肉汤。旁边压着一张字条:“热一下再吃。晚上回来。——雷恩。”

她弯腰,从下方橱柜一个带锁的小抽屉里——钥匙她挂在脖子上,取出一个小铁盒,里面是几块用油纸包着的黑色符文燃料块。这东西很贵,但雷恩从不短缺她这份。她拿出一块,精准地放入灶台侧面的能量槽。

“嗤”的一声,符文亮起稳定的蓝白色火焰,高效而安静,不像贫民窟那些劣质符文那样噼啪作响还会冒黑烟。

她看着那毫无温度的火光,思绪却飘回了那个令人不安的梦境。那黑影……为什么这次不一样了?它发现她了。那欢快的奔跑,此刻想来竟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贪婪,仿佛……仿佛急于要抓住什么。

而且,她无力地握了握拳。自从这黑影在梦中出现,她身体里刚刚被那昂贵“圣水”唤起的活力,就像被戳破的气球一样迅速流失。现在,就连推动这辆轻便的轮椅,她都感到手臂酸软。

“呃…”她试图拿下灶台上温着汤的锅盖,只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让她的手臂微微颤抖,额头再次沁出虚汗。

就在这时,一只羽翼鲜亮的鸟儿,或许是附近贵族花园里逃出来的宠物,轻快地掠过窗外,飞向远处那片被烟囱污浊的天空割裂开的、有限的蓝天。

那自由的身影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瞬间刺穿了她强装的平静。

“为什么……!”积压的恐惧、对自己这具不争气身体的愤怒、以及对哥哥的愧疚猛地爆发出来。她发狠地用拳头砸向自己毫无知觉的双腿,柔软的皮肉与骨头碰撞发出闷响,感觉不到疼痛,只有更深的绝望。“明明已经好了……为什么又变成这样!”

泪水失控地涌出,滴落在她无力蜷缩的手背上。

“神啊……到底为什么?”她哽咽着,声音在空旷安静的公寓里显得格外清晰和可怜,“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这样惩罚我?我不想再拖累他了……我不想再看到哥哥为了买那些东西……去黑市……去讨好那些人了……”

她的哭声压抑而破碎。在这间“体面”的公寓里,她的痛苦被放大了,因为无处隐藏。冰冷的墙壁不会给她任何回应,崭新的灶台也只是沉默地燃烧着。

啜泣声渐渐微弱下去。她用力抹掉眼泪,深吸了几口气,仿佛要把所有软弱的情绪都锁回这具躯体的最深处。

然后,她沉默地拿下温热的汤,推着轮椅来到餐桌前,小口地、机械地开始吃早餐。

仿佛刚才那场崩溃从未发生过。

窗外,是新公寓楼规整却冷漠的风景,远处烟囱的黑烟依旧滚滚升腾。窗内,是一个被困在逐渐失效的躯体和诡异梦境中的少女,所有的挣扎和呐喊,都被隔绝在这片看似“体面”的寂静之中。那份绝望,因为环境的“良好”而显得更加尖锐和无处可逃。

吃完早餐,莉亚推着轮椅来到雷恩的房门前。门没锁,她轻轻推开。

房间里的景象一如往常。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混合了金属碎屑、廉价香料的清香,还有一种独属于雷恩的、让她安心的气息。脏衣服被随意地扔在椅背上、床角,甚至地板上。雷恩为了赚取那昂贵的圣水钱,私下接了大量黑市的维修和改造活儿,经常忙得昼夜颠倒,或是深夜才带着一身疲惫和不同的气味归来,自然无暇顾及这些。

莉亚轻轻叹了口气,驱动轮椅过去,默默地将脏衣服一件件收拢到怀里。她的动作很慢,不仅仅是因为力气不济,更是因为每一次进入这个空间,她的心都会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填满。

目光扫过雷恩杂乱的工作台,上面堆满了精密的刻刀、半成品的符文环、写满复杂算式的草纸 、还有烧焦的符文板散落各处,几乎淹没了一个工作台,但是一个相框周围是干净的。

相框里是她和雷恩的合影。照片上的雷恩有一头灿烂的金发,俊朗的脸上带着一丝属于少年的腼腆笑容,眼神明亮而充满希望。而那时的她,虽然脸色依旧苍白,坐在轮椅上,却笑得无比开心,眼睛里闪着光。那是他们拿到这间公寓钥匙那天拍的,以为生活终于迎来了转机。

他们不是亲兄妹。

莉亚的思绪飘远了。那是一个大雪天,她早逝的父母在门口发现了这个几乎冻僵的金发小男孩。他们收养了他,待他如亲生。雷恩也像个真正的哥哥一样保护着体弱多病的她。直到后来,那场该死的蚀心魔袭击夺走了父母的生命。是教会的“净化部队”赶来,净化了包括她父母在内的所有受害者,以防止变异成蚀心魔。

从此,世上只剩下他们两人相依为命。雷恩靠着聪慧和毅力考入了教会学院,靠着微薄的救济金和奖学金毕业,成为了一名符文师,撑起了这个家。而她,这个体弱多病的“拖累”,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尽力把这些琐碎的家务做好。

她的目光从照片移到那些昂贵的工具和零件上,每一件都代表着雷恩为她付出的辛劳和风险。憎恶感再次啃噬着她的心——憎恶这具不争气的身体,憎恶自己的无能。而比憎恶更强烈的,是几乎要将她淹没的愧疚。

莉亚的视线又模糊了。她看着怀中雷恩的脏衣服,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他奔波劳碌的痕迹。前几个月,雷恩用攒了许久的奖金,从教会买来那瓶昂贵的“圣水”。她喝下后,身体确实奇迹般地好了起来,甚至能勉强站立片刻。那时,雷恩脸上的笑容比阳光还灿烂。

但自从那个黑影出现在梦里,一切就开始倒退。她的身体一天比一天虚弱,甚至比以前更糟。她去问过教会,那些穿着白袍的人只是冷漠地告诉她:“疗程不够,神的恩泽需要持续沐浴。” 她心里清楚,这多半是教会为了骗钱的说辞。

可她不敢跟雷恩说。她知道,只要有一丝希望,他就会拼了命地去赚钱,去黑市接那些更危险、更见不得光的活儿,只为了给她“再多买几瓶”。

这种想法像毒蛇一样啃噬着她的心。对她的憎恶,和对他的愧疚,几乎要将她撕裂。

她抱着脏衣服来到阳台,那里放着一台小型的符文洗衣机。她将衣服放进去,然后又从那个上锁的小铁盒里,珍重地取出一小块黑色的燃料块——这是用昂贵的蚀心粉混合其他助燃剂制成的,小心翼翼地放入洗衣机侧面的符文凹槽。

嗡……

洗衣机内部的符文亮起,开始运转。她静静地等着,直到洗涤结束。她拿出洗好烘干的衣服,抱在怀里,温暖而柔软。

她忍不住拿起雷恩的一件衬衫,下意识地贴到鼻尖。

衣服上带着清洁符文的好闻味道,混合着洗衣香料的清新,但更深层、更清晰的,是雷恩身上那种独特的、让她无比安心的气息。

一瞬间,莉亚苍白的脸颊上不受控制地泛起一丝淡淡的、几乎看不见的潮红。

她的心乱了。

她不知道自己对雷恩的感情到底是什么。是妹妹对哥哥的依赖?还是……一种更复杂、更难以启齿的情愫?她只知道,在这个冰冷而残酷的世界里,他是她唯一的温暖和牵挂。她无比渴望他能陪在身边,又无比恐惧自己会成为他永远的拖累。

这种矛盾的情感,和她日渐虚弱的身体、还有那诡异的梦境交织在一起,化成了一张无形的网,将她紧紧缠绕,几乎窒息。

她只是静静地抱着那件衬衫,良久,才仿佛惊醒般,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情绪再次深深埋藏起来,开始默默地折叠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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