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优子的头疼突然加剧,她扶着额头,几乎没听清后面的话。放她自由?还是新的实验陷阱?不等她想明白,外面突然传来巨响——她跑到玻璃边,看见大型挖掘机和起重机正撞向实验室的外墙,钢筋与混凝土碎裂的声音震得她耳膜发疼。
玻璃外,刚才那位记录员正呆呆地站着,像个被抽走力气的木偶。夏优子忽然想起以前见过的中年人,背负着房贷车贷,拼尽全力工作,却突然被告知公司破产。此刻的记录员也是这样,颓丧地弯着腰,脚步虚浮地走向街道,背影里满是被生活压垮的狼狈。
一丝内疚掠过心头,可很快就被压了下去。夏优子攥紧银行卡,心里默念:是他们先把我当异常研究的,失去工作也是活该。
她跟着佐藤优香走出实验室,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自由的气息裹着风扑过来,夏优子却像被钉在原地——这感觉太不真实了,就像童话里的白雪公主突然和恶毒皇后和解然后结婚了,荒诞又恍惚。
“我这半年的囚禁,到底算什么啊!”她忍不住朝天怒吼,如果真有造物主神明之类的家伙,那一定是个超级烂的臭傻波一!
“记住,从现在开始,你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女孩。忘掉这里的一切,像……像人类一样生活。”
“卡里有五千万円,省着点花。”佐藤优香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夏优子转头,看见她走上一辆蓝色跑车,引擎轰鸣着卷起一阵风,很快消失在街道尽头。
“五、五千万?”夏优子的瞳孔猛地收缩。她开始疯狂计算:五千万能买多少牛肉?多少水果?多少蔬菜?以前的她,连五十日元的面包都要分三顿吃,此刻手里的银行卡仿佛有千斤重,大脑在颤抖,身体也跟着发颤。
所有的不满和委屈,好像都被这五千万抚平了。她忽然觉得,这半年好像也没那么难熬——当然,只此一次,她再也不想用半年自由换五千万了。
“哈哈……哈哈哈!”夏优子仰着头大笑,手里紧紧攥着银行卡,穿着白色病服的身影在街道上晃悠,看起来像个傻子。路过的行人纷纷避开,有人拿出手机报警:“这里有个精神病院跑出来的病人!”
她没管旁人的目光,径直走进一家银行。当 ATM机上跳出“50000000円”的数字时,夏优子浑身发抖,喘着粗气,脸涨得通红,差点晕过去——她连初中算术都算不了这么大的数!
可到了柜台取钱时,工作人员却告诉她:“最多只能取四万円。”
“为什么?”
“不清楚,可能是系统故障,也可能是卡片有问题。”
夏优子不死心,又跑了几家银行,得到的答案却都是“无法取款”。手里的银行卡突然变得冰冷,刚才的狂喜像被一盆冷水浇灭,只剩下密密麻麻的恐慌——难道,这又是一场骗局?她又被做局了?
失望是有的,像银行卡取不出钱时心底骤然沉下的冰;但希望也会冒头,比如此刻风里裹着的市井烟火气,正一点点暖着她冻了半年的神经。
警察姐姐盘问她时,眼神里带着“是不是哪家精神病院跑出来的”疑惑,好在查过精神状态记录后,还是挥手放了行。夏优子站在警局门口,仰头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有便利店关东煮的香气,有自行车铃的清脆声响,连路边小狗的叫声都透着鲜活。
这才是自由该有的味道,她做的每一个动作,每一次呼吸,都不再被玻璃外的目光标注成“异常行为”。
她攥着仅有的四张福泽谕吉,又折回银行。自助取款机依旧吞吞吐吐,她气不过,抬脚踹了两下机身,金属外壳发出沉闷的响声。“小姐,请您不要再踹自助取款机了!”
银行工作人员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语气里满是小心翼翼——他们大概怕这个穿着病号服、举止怪异的女孩真有什么“特殊权限”,只敢远远盯着,没一个人敢上前阻拦。
夏优子撇撇嘴,最终还是收回了脚,揣着仅有的现金转身离开。
说到底,她如今能站在这里,能自由地生气、跺脚,已经是半年前不敢想的事。夏优子不是这个世界的原生者,而是个转生者。
十岁那年,她在垃圾桶旁接过这具快饿死的身体时,原主的记忆只剩碎片——没父没母,唯一的妹妹不见了,自己是个连野狗都不如的孤女。
万幸的是,她没转生到什么危机四伏的鬼畜世界,这里的人类大多善良,总会给她递个面包、送件旧衣服,她靠着乞讨和捡垃圾,才算勉强活了下来。
但平凡的结局一直到半年前,从她的魔族特征开始显现时结束了。
“虽然不知道自己怎么恢复了人类模样,但还是表达一下感谢吧。”
“穷过的人突然手里有了钱,总想把以前没敢想的都补上。”夏优子站在路边,扬手拦下一辆出租车,报出自己那间家的地址时,声音都带着雀跃。
司机找零钱时,她甚至没低头数——以前连五十日元的面包都要分三顿吃,如今手里攥着几张万元钞,那种终于不用算计的爽感,让她忍不住撅起了嘴。
出租车停在超市门口,她冲进去扫货:一袋肥瘦相间的牛肉,一捆新鲜的青菜,最后在水果区停住脚——沃柑,是她以前只敢闻闻香味的水果。这一次,她直接抱了两箱,付账时看着收银员扫码的动作,心脏还在砰砰跳。
提着两大袋东西往家走时,邻居们的招呼声从四面八方涌来:
“这不是小夏子吗?前阵子听说你搬走了,还好吧?”
“哎哟,这么多东西,姨帮你提!”
“你这小身板,别累着,叔来!”卖鱼的大叔更是直接塞给她一条活蹦乱跳的鱼:“拿着!今天没什么生意,放着也是浪费。”
他们不知道夏优子这半年经历了什么,就像以前一样,只把她当成需要照拂的孤女。夏优子笑着一一应下,眼眶却悄悄发热——研究所里的伙食再精致,也抵不过这份带着烟火气的善意。她攥紧了手里的鱼,心里暗暗较劲:那个把她关了半年的邪恶科学家,等她有机会,一定要讨回公道!
夏优子的家,其实算不上家。那是一间破旧的小屋,门口挂着块褪色的木牌,写着她的名字,看起来比路边的公共厕所好不了多少。房子背后更是一片荒芜,黑黢黢的土地寸草不生,像被核弹炸过一样,只有她的小屋孤零零地立在那里。
她熟练地从窗户边的花盆下摸出钥匙,开门时,一股灰尘味扑面而来,呛得她连连咳嗽。“没丢什么东西吧?”她心里嘀咕了一句,随即又笑了——这屋子穷到“路过的老鼠都要留两粒大米”,根本没什么值得偷的。
放下东西,她第一件事就是大扫除。半年没住人,灰尘积了厚厚一层,她擦窗户、拖地板、整理杂物,忙了半个多小时,屋子总算有了点人住的样子。她挨个检查家里的物件:冰箱还在,幸好以前没插电,应该没坏;煤气灶台、电饭煲、浴室喷头,甚至衣柜里的被褥,都安安稳稳待在原地——只是被褥裹着一股淡淡的霉味。
“该做顿像样的饭了。”夏优子盯着桌上的牛肉,突然犯了难。她平时自己做饭,都是怎么便宜怎么来,从没碰过超过五百日元的硬菜,更别说处理牛肉了。她盯着牛肉看了半天,最后还是把它塞进冰箱,拿起了卖鱼大叔送的鱼。
处理鱼的动作倒是熟练——以前帮大叔看过摊子,早摸清了门道。刮鳞、开膛、去内脏,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像在大润发杀了十年鱼的老手。没多久,一锅飘着香味的水煮鱼就做好了。她双手合十,对着空气轻声说:“人类啊,谢谢你的怜悯。嘻嘻,我感谢你的脑袋!”说完,便捧着碗大口吃了起来。
这是她半年来吃得最香的一顿饭。研究所的饭是热的,心却是凉的;而此刻,鱼的鲜、辣椒的辣,混着自由的味道,让她吃得眼泪都掉进了锅里,自己却浑然不觉。直到门铃响起,她才回过神——是她订的两箱沃柑到了。
夏优子把沃柑抱进屋,从箱子里拿出一个,用两根筷子插在上面,放在桌子对面。那是她给妹妹的祭品。“姐吃过了,妹也算吃过了。”她双手合十,嘴里念叨着,“阿门……阿弥陀佛。”念完自己都愣了——上帝会保佑魔族吗?管他呢,先把饭吃完再说。
饭后,她靠在椅子上,开始琢磨以后:那个佐藤优香真的是因为研究所倒台才放她走的吗?她这个魔族,还能像以前一样做个普通人吗?家里会不会藏着摄像头?她越想越不安,索性站起来,把屋子的角角落落都查了一遍,直到确认没有异常,才松了口气。
“都说饱暖思淫欲,我现在该想想怎么当‘千万富翁’了。”夏优子拍了拍肚子,起身想去抱被褥准备睡觉,却在衣柜最角落看到一个透明塑料袋——里面装着两套水手服,是她考上水秀高等学校时领的,还没来得及穿,就被掳走了。
“半年了,学籍会不会已经被销了?”她拿起水手服,指尖拂过衣领上的校徽,心里犯了嘀咕。
她其实讨厌学校:没有免费的午餐,没有能聊得来的朋友,更没有她幻想过的少女轻音部;唯一能做的只有学习,可她的头疼总在关键时刻发作,影响思考,当初能考上水秀高中,已经是拼了全力。
她随手拿起一个沃柑,连皮都没剥就咬了下去——酸甜的汁液在嘴里散开,稍微压下了脑袋里的胀痛,断角的地方却传来一阵瘙痒。“是太痒了才想不明白吗?”她揉了揉额头,只觉得这一天的问号太多,压得她眼皮发沉。
最后,她抱着那床带点霉味的被褥,蜷缩在床上。“半年没晒的被子,会不会有螨虫?”她摸了摸自己的尾巴骨,总觉得有点痒,“算了,今天先将就,明天再晒。”
意识模糊的最后一刻,她还在想这件事。再睁开眼时,却身处一个陌生的房间——母亲坐在床边,笑容和蔼;父亲站在门口,表情严肃,眼神里却藏着温柔;还有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正拉着她的衣角,叫她姐姐。
是她从未见过的父母,还有失踪的妹妹。
“喔哦!”夏优子猛地坐起身,心脏狂跳。窗外天还没亮,屋子里依旧是熟悉的霉味。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只觉得沉重得像压了块石头——就像昨天买的那块牛肉,沉得让她喘不过气。
可下一秒,指尖触到的触感让她僵住了——那是一抹圆润光滑,带着丝丝凉意的物体,贴在她的头皮上。她没秃,这点她很确定。那这东西,是什么?